倭人為首的黑齒陰陽師注視著陶隱,見他沒有化出原形的本事,露出誌在必得的笑容。
“大就是強麼?蠢笨!”
但他高興得太早了,陶隱冷笑一聲,驟然間消失不見。
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在那位的教導中,蛇雖非龍,卻也該有龍乘時變化的特點。
所以陶隱不僅會變大,還會縮小,麵對身軀龐然,占據小半個殿宇的巨蟒,他身形收縮,很快化作一條小蛇,看似渺小,卻靈動至極地躥上了那巨蟒的身軀,一路蜿蜒遊走,循著鱗片的縫隙,狠狠鑽了進去。
赤鱗巨蟒不僅龐大,皮膚更是堅韌無比,刀劍難傷,法器難破,便是尋常蛇類的七寸,對於這種蛇妖也不是弱點。
但陶隱在磨礪中對於自身的結構越來越了解,最清楚哪裡是薄弱之處,此時專門針對,很快鑽出一個血洞,噴泉般的血液飆射出來,巨蟒震怒焦急的吼聲響起,回蕩殿內。
“哦?”
赤袍女子自己都禁不住抖了抖,這戰術怎麼莫名地熟悉,看著都很疼……
“八嘎!”
倭人的臉色陡然沉下,陰陽師更聚集到為首的黑齒身邊“安倍大人,陶君是此次對戰的關鍵,我們不能放棄他!”
黑齒陰陽師默默點頭,做了個虔誠的躬身“請寶貝!”
一股股比墨汁還要濃鬱的黑氣激湧,伴隨著千百聲淒厲至極的鬼哭神嚎,一幅圖卷突兀地浮現。
赤袍女子本來看著兩個蛇子交鋒,此時驟然側頭,童孔豎起,伸手握住一柄尖牙狀的匕首,嗬斥道“安倍撤也,你做什麼?”
彆說這蛇妖十分忌憚,李彥負手而立,澹然觀戰,並不擔心陶隱在單打獨鬥中落敗,但這張圖卷一出,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
就見數百隻蒼白臃腫的怪手,從圖卷之中爭先恐後地伸了出來,卻又被邊框硬生生壓下,或張或合之間,一座無邊鬼蜮出現,裡麵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人有獸,有物品有器具,如破舊的雨傘、飛舞的茶壺、上下起伏的棺材……
小倩探出腦袋,對於這種千奇百怪的混雜,看得十分不解“這是何物?”
李彥道“不能完全確定,但根據這些鬼怪低端的模樣,應是百鬼夜行圖。”
距今七百多年前的日本平安年代,是一個人與妖混居的年代,白天人類活動,一到夜晚就是空城鬼域,妖怪排著隊在街上趕集,人根本不能外出,否則彆說碰到,就算是遠遠看了都會遭受詛咒,這就是鼎鼎大名的“百鬼夜行”。
而和華夏文化裡的“鬼”不同,在倭國,鬼不僅是幽靈厲鬼,還包括妖怪、異獸甚至低等神。
所以聽到被罵小鬼子,真倭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在他們眼中鬼並不是低端,反倒是強大的象征。
如今這份圖卷也確實強大,但相比起赤袍女子的忌憚,李彥莫名覺得有一絲難以形容的熟悉,鬥戰勝佛與旃檀功德佛觀想法,不可思議地有了波動。
“此物……似乎與我有緣?”
“妖王閣下不要激動,請出法寶,是為了維持寺廟的靈界,我們的蹤跡不能暴露!”
陰陽師安倍撤也並不知道自己露了白,還在向赤袍女子解釋,同時借著百鬼夜行圖的遮蔽,腳下悄無聲息地流動出兩個式神,朝著赤鱗巨蟒飛去。
比起之前探路的靈體,這兩頭式神的氣勢完全不同。
一個戴著夜叉麵具,體態修長,身披霞綾,另一個鷹頭狼身,背生雙翼,動作隱蔽而迅速,鑽入巨蟒體內,直接在血肉中穿梭,朝著陶隱合圍過去。
“嗯?”
陶隱本來在與那巨蟒的妖力捉迷藏,化形的小蛇不斷往體內深入,要去撕咬內臟,最好將肚皮都給破開,正占據絕對的上風,不料後麵兩道陰冷的氣息突然逼來,前後夾擊,立知不好。
他當機立斷撤身突圍,但背生雙翼的式神陡然加速,已經撲到了麵前,伸出鳥喙般的嘴巴啄了過去,同時另一個式神臉上的麵具裂開,從中鑽出了一大蓬細密的蟲子,如流水般湧動過來,阻截退路。
這些動作都隱蔽至極,有了外麵巨蟒的遮蔽,赤袍女子的注意力又放在百鬼夜行圖上,最後隻看到一條赤紅小蛇破體而出,化作陶隱的身形,噴出一口鮮血“卑鄙!
”
來不及解釋,那赤鱗巨蟒已經撲了過來,凶猛的攻勢不斷下落,打得他不斷奔逃,兩個式神則端坐在血肉中,不再追擊,堵死最佳的反擊途徑。
赤袍女子的視線轉了過來,當陶隱再被巨蟒的勁風掃中,再度吐血之際,眼神裡透出失望“不行麼?看來你終究不是我的兒,我的兒豈會如此輕易地失敗?”
“在望子成龍之前,首先要審視一下自己的能力,比如明明作為裁判,為什麼會被小手段輕易蒙蔽……”
“雷!”
平和的聲音傳入,伴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光輝閃過,以真正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驟然出擊!
啪!
隨著一聲猶如殿宇崩塌的爆響,雷霆斜刺入赤鱗巨蟒體內,貫穿血肉,又飛了出來。
赤鱗巨蟒發出哀嚎,但真正受到致命傷害的,是兩個被串在一起的式神,被閃爍交錯的耀眼電光包裹,往內一壓,靈體崩滅,瞬間消散。
耀目的雷光照得殿宇一陣雪亮,在眾人失色的注視下,一尊神儀明秀的身影大袖飄飄,漫步而出,來到遍體鱗傷的陶隱麵前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