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葉怔了怔,單論嘴皮子竟有些說不過對方“你這道理說得好聽,可修煉不是嘴上說說的,練不成就是練不成!”
嚴世蕃目光閃爍,語速依舊飛快“我聽聞千年之前,俗世有資質者,多遇神仙點化,大真人亦是神仙之流,若能度一位原本不會歸入空門,無法修成的‘頑石’成仙,豈非愈發顯出本事?”
九葉聞言麵色一動,倒是沉默下去,收拾了碗快,朝外走去。
嚴世蕃暗暗得意,再走了幾步,下意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盤坐下來,擺出五心向天的姿勢。
“老爺!老爺!”
另一邊,九葉一溜煙來到後院,果然見到李彥正在給樹苗澆水。
這樹苗種在後院的中心,看似毫不起眼,但四周並沒有經過仆人精心打理的花草,就已經長得枝繁葉茂,鬱鬱蔥蔥,彌漫出一股清新好聞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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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因為那顆樹苗,正是從八戒手中的人參寶樹上,折下的那一截枝乾。
李彥原本想把它種到神樂寶船上麵,卻發現這根樹苗一旦在福地靈區種下,立刻瘋狂吞噬周遭的靈力,勢必會讓之前人參娃娃們照料的梨樹棗樹統統枯萎。
於是乎,栽種地變為了天師府後院,這裡種下後,反倒輻射四周的草木,淨化了周遭的汙濁,隻是至今也沒有長出根枝芽來。
李彥並不著急,時不時地來澆澆水。
此時一張水大符籙懸於其上,將水汽如漏鬥般倒灌下去,聽到靈芝草興衝衝的腳步聲,他停下動作,詢問道“何事?”
九葉將嚴世蕃所言複述了一遍“此人固然驕狂,確有幾分能耐,何不將其度化,為老爺所用?”
說罷,期待地看了過來。
若是其他修行之士,遇到個能點化當朝小閣老的機會,那肯定是眼巴巴地湊上去,當作抬高身份的絕佳機會。
李彥則是絲毫不為所動,澹澹地道“嚴世蕃想要的,就是趁此機會,多學修行之法,他為人精明自負,擅於洞察人心,你被他的言語所惑,繞了進去。”
九葉覺得不解“可他終究是凡人,無論作何想法,隻要指點其修行,不都可以趁機擺布,令其歸化?”
李彥臉色微沉,正色道“強行控製他人,非仙神所為,點化度人,更不可如此,在這個天地汙穢的時代,自身的所作所為至關重要,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終會淪入邪魔之流!”
他並不強迫身邊人如何努力,但是非觀念一定要樹立,有所為有所不為,才是抵擋汙穢侵蝕的根本。
九葉在這方麵確實沒有顧忌,眼見這位神情嚴肅,頓時懍然“小的受教了!”
李彥神情恢複平和,想了想道“嚴世蕃確實有修行的機會,他自比‘頑石’,希望點化,那就順其自然……隻不過這位閣老之子在我府上多留幾日,外麵有許多人,怕是要受不了!”
……
“小閣老怎麼還不出來?不會真的在裡麵修行了吧?”
站在天師府外等待許久的鄢懋卿,急得要冒青煙了。
有關江南織造局的重立,已經達成了朝堂上的默契。
內朝的司禮監,由秉筆太監楊金水出麵,外朝自然是嚴黨負責,將胡宗憲等人從浙江清掃出去,把那個金礦牢牢占住。
結果臨到關鍵時刻,嚴黨的核心人物居然跑過來……修道?
這不胡鬨麼?
在府外踱步許久,轉了一圈又一圈,數度想要上前敲門的鄢懋卿,終究還是沒敢冒犯,咬牙道“回嚴府!”
婚期將近,此時的嚴府內外,一片喜氣洋洋,不少嚴黨官員也上門恭賀。
鄢懋卿作為嚴嵩的義子,也是半個主人,一路招呼著,往內宅走去。
直到中途被同樣在幫著張羅婚事的趙文華攔下“景卿兄為何步履匆匆?”
此人已經失勢,鄢懋卿不太愛搭理,直接問道“大人呢?”
趙文華道“正在書房休息。”
鄢懋卿匆匆拱了拱手,快步離去,趙文華眼神陰沉下來,停留半晌,努力擠出幾分笑容,重新招呼各方來客。
來到書房內的鄢懋卿,腳步卻輕了下來,因為蓋著毯子的嚴嵩,正在打盹。
鄢懋卿到了身側,低聲道“大人!大人!”
嚴嵩渾濁的眼睛睜開,定定地看了片刻,才回過神來,慢吞吞地道“景卿啊……何事?”
這位內閣首輔,剛剛是真的睡著了。
這些日子嚴嵩忙於跟徐階那邊的聯姻,既要向朝臣展現出徐閣老乖順的態度,又不能讓陛下感到內閣臣子過於團結,鐵板一塊,還得適當地製造些矛盾,讓錦衣衛那邊透出去,其中的尺度拿捏可太難了。
如果嚴世蕃沒有生了怪病,倒是能幫襯不少,但前幾日大發雷霆的風波傳入嚴嵩耳中,他就知道這個兒子暫時指望不上,又將嚴黨的事情安排了不少,如此一來,真的太累太累。
同樣是長壽,嚴嵩的身體還是不如武則天,沒有她那個年近八十,依舊能壓得朝堂上下不敢動彈的政治精力。
鄢懋卿正因為知道這點,才愈發要迎回小閣老,開門見山地道“大人,東樓兄在天師府莫非真有久住之意?這怎麼行……他是小閣老,與天師走得那麼近,是犯了陛下的忌諱啊!”
嚴嵩輕歎一口氣“確會犯了忌諱,卻不是這個緣由……”
昨日管家回來,帶來的驚人消息,嚴世蕃居然要跟李天師學道,當時他就知道要糟。
嚴嵩當然清楚,嚴世蕃肯定有彆的目的,但外人並不清楚,尤其可慮的,是嘉靖的態度。
在旨意方麵,哪怕嘉靖說得再雲裡霧裡,嚴世蕃憑借聰明才智,也能敏銳地揣摩出真實用意,每每投其所好。
但在其他方麵,嚴嵩自從被調回中樞,跟嘉靖接觸了近二十年,卻是更加清楚這位有著極強的占有欲,那位天師在嘉靖心裡的地位,可是太不一般了,臣子豈能與皇帝爭奪?
嚴世蕃當局者迷,鄢懋卿旁觀者也不清,隻以為是帝王的平衡之術遭到挑釁,被嚴嵩否定後還怔了怔,煩惱道“無論如何,小閣老都必須回來,否則大家沒有主心骨啊!”
嚴嵩慢悠悠地道“你是擔心江南織造局有變?”
鄢懋卿趕忙道“是啊,那胡宗憲當了巡撫沒多久,就已籠絡了東南上下官員,若是此次無法將他調走,必成大患!”
“胡汝貞是才乾之輩,手段也不迂腐,可惜了,沒有為我們所用……”
嚴嵩輕輕歎息,給出提議“那就多讓利給宮中。”
鄢懋卿臉色變了“大人,我們忙前忙後,操持一切,已經讓出重利!”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嚴嵩語重心長地道“你也罷,慶兒也好,都是富貴榮華,金玉滿堂,何必奢求過多?多多讓利予宮內,方得安穩呐!”
鄢懋卿眼見這位語氣堅定,不敢辯駁,唯有諾諾應道“是……是……”
等到走出書房,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他近些年所貪的財物,確實一輩子都享用不儘,但人的貪欲一旦撩撥起來,哪裡有收斂的可能?都是多了還想多,要了還想要……
鄢懋卿悻悻地往外走,一路上陰沉著臉,誰也不願理會,卻沒有注意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
趙文華注視著這位離去的背影,結合近日的所見所感,喃喃低語
“盛極而衰……嚴黨莫非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