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不知……”
“這嚴世蕃連打坐都未參透,理論上倒是一套一套的。”
加藤段藏嘴唇顫抖著,遠處正堂內,李彥嘴角微揚,有些莞爾。
嚴世蕃自以為天賦不俗,實際上思緒過於雜亂發散,不知收斂,並不適合修行,但確實有著細致的觀察力和大膽的猜想。
繼地大、水大後,火大的精髓也在這段時間被吃透,用符咒照明正是體現,火焰在他的手中變得溫順乖巧,收放自如。
而縈繞在府邸的風,則是風大。
空間氣流屬於風大,呼吸屬於風大,流動屬於風大,結合諦聽天賦的施展加以引導,還模擬出了幾分順風耳的功效。
外界發生的紛擾,李彥已然知曉,甚至於玉熙宮內,嚴嵩如何運用自己老成的謀算和對嘉靖的了解,有驚無險地過關,都如親臨現場般,曆曆在目。
隻不過想要將惡天賦扭轉為正向增益,並沒有這麼簡單,很快他就發現,這個順風耳,無法關閉。
四麵八方,各種各樣的信息,無時無刻不通過風的氣息,傳遞到耳中,衝擊著心靈。
彆說普通人,即便是修行者,也會被這種情況逼瘋,李彥則欣然麵對,將之當成第六識的磨礪。
此時在聆聽完嚴世蕃和加藤段藏的交談,篩選好周遭的信息後,李彥閉上雙目,在風大考驗下晉入物我兩忘的境地。
直到一隊車馬,來到了天師府外。
九葉慢吞吞地迎上,發現是熟人“勞煩通報李天師,工部尚書歐陽必進前來拜見,領嚴侍郎回去。”
昔日在運河中尋找九葉靈芝草時,就是李彥、陸炳和歐陽必進同行,九葉當然認得,不過歐陽必進卻是認不出來這位了,隻是想著那個不省心的外甥。
然而反複詢問,終究沒能套出加藤段藏話的嚴世蕃聽到動靜,來到前院門前,發現自己的舅舅來領人時,卻是站在府內,毫不遲疑地喊道“我不走!”
此處環境舒適,眼界大開,還能為日後扳倒對方做準備,這樣的新奇又具有挑戰性的日子,他過得有滋有味,再加上小兄弟還未回歸,如何願意離開?
歐陽必進急了“是陛下讓你回去!”
嚴世蕃眼神淩厲起來“我在工部已然告假,這點小事豈會驚擾陛下?是不是有奸人進讒言?”
“何止是進讒言,外麵早出大事了!”
歐陽必進知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苦聲道“東樓,你回府後就一切明白了,朝廷大事,萬萬不可順著自己的心意胡作非為啊!”
不說後半句還好,這後半句讓嚴世蕃不高興了“我是治病,難不成朝廷還要逼死人不成?”
眼見他拂袖往府內走去,歐陽必進這樣的老實人都怒了“嚴世蕃!你不跟我走,難道要讓錦衣衛和東廠上門拿人嗎?”
嚴世蕃腳下定住,轉身看著舅舅的表情,也意識到有些不對勁了,再算算時間,馬上就是與徐氏定親的日子,終於頷首道“也罷也罷,我就回去一趟!”
目送嚴世蕃不情不願地跟著歐陽必進離開,九葉回到正堂“老爺,歐陽尚書來人,將嚴世蕃帶回去了。”
李彥道“這本是一場小鬨劇,如今引起了偌大的風波,也該告一段落了。”
九葉卻有些擔心“嚴世蕃滿肚子算計,又增長了見識,就這般放回去,怕是會生亂,我是不是要繼續盯住他?”
李彥略加沉吟,五指動了動。
風大帶來了難以駕馭的龐雜信息,卻也為掐算了更加明確的基礎。
嚴世蕃入府,朝堂動蕩,如日中天的嚴黨險些完蛋,來自於一次心血來潮的掐算。
嚴世蕃離府,再度掐算一番,李彥目光微動,伸手招了招,地水火三大符籙飛出,落在九葉麵前“帶上吧,必要之際,可以用來拖延時間。”
九葉有些不解,但還是依言領命“是!”
相比起天師府的波瀾不驚,嚴世蕃一回到嚴府,就感到大不相同。
府內冷冷清清,毫無成婚的熱鬨,關鍵是那些下人接觸到他的眼神,還下意識地躲閃開來,離得遠的就遙遙避開,近了的則噤若寒蟬,垂首立於原地。
在這股前所未有的壓抑氣氛中,嚴世蕃來到內宅,發現嚴嵩和歐陽氏靜坐,不發一言。
他倒也自覺,上前緩緩跪下“爹!娘!”
沉寂片刻後,歐陽氏歎了口氣,嚴嵩則慢吞吞地道“你可知罪?”
嚴世蕃低聲道“此番我為了看病,鬨出的動靜大了,讓府上折損顏麵……不過如今的修行之輩,確實不比從前,我在天師府上收獲頗豐,並不後悔!”
嚴嵩露出濃濃的失望“你是半點不把旁人放在眼中啊!”
嚴世蕃抬起頭,語氣裡流露出憤恨“那些清流又趁機上奏了是麼?誇誇其談之輩,不知國庫空虛,天下疲敝,大明朝兩京一十三省,是在我們父子的肩上擔著!”
嚴嵩氣得眼袋深刻的雙目都瞪圓了“我老邁昏聵,擔不起如此重擔,大明朝兩京一十三省,是在你嚴世蕃的肩上擔著……咳咳!咳咳!”
歐陽氏趕忙給嚴嵩順了順氣,責備地道“東樓,你還不認錯,真要氣死你爹麼?”
嚴世蕃低下了頭,眼中沒有半分歉然,隻是濃濃的不解。
一個人高高在上太久了,往往就會忽略旁人的想法,在嚴世蕃眼中,自己隻是在天師府住了幾日,尋醫問診,李時珍都很能接受,外麵的人急個什麼?
眼見這個兒子死不悔改的模樣,嚴嵩深吸一口氣,將一份帖子推到麵前“看看吧,這是徐府剛剛送來的。”
嚴世蕃接過,先是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然後猛地愣住,反反複複看了三遍,以一種如墜夢中的語氣呻吟道
“徐階……要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