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醒悟人世正類春蠶!
且說李大利被陳管教帶到了看守所文體活動室,“鳳凰涅盤,浴火重生”的黑體標語迎麵撲來。文體活動室裡隻能用筆芯寫字,那《常回家看看》的開場白,一百來個字,李大利低著頭,哆哆嗦嗦地用筆芯竟寫了有二十多分鐘。再抬頭,淚眼模糊。淚眼模糊中,李大利看到他左側的位置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一個人,那個人50歲上下,身穿呢子大衣,似學者風範,正淡定地一邊翻看著《圍棋定勢大全》的書籍,一邊跟著書籍內容在擺譜。仔細看,那擺的譜是吳清源在1933年名人挑戰賽上對陣本因坊秀哉的世紀名局“三三星天元”。看到了圍棋,李大利突然覺得,看守所的生活也不錯嘛。想著,不管判多少年,他也不想上訴了,懶得折騰,就像甘水曾經說過的那樣“苟活著吧!”
內心想著“苟活著吧”的李大利,被陳管教帶回到了過渡監室。
“咣當!”
大鐵門再次關上後,李大利又開始了被監管的生涯。打掃衛生,吃飯,看法製宣教片,排隊洗漱,睡覺。
正睡的迷迷糊糊,馬上就要進入深睡眠狀態的李大利,突然,一把大手伸向他的被窩,摁向他的肩頭。
那冰涼的手摁向他肩頭的時候,擦了下李大利的臉。
冰冷,如尖刀。
李大利驚得一哆嗦,差點跳起來。
順著那隻大手往上看,是魏裡陳。
就看魏裡陳一邊抽吸著鼻涕,一邊說“輪到你了!”
淩晨1點半!
被驚起的李大利,抬眼看了下過渡監室裡的鐘表。時針指到了1的位置,分針指到了6的位置。
唉!
淩晨1點半到4點,是李大利和另一個人負責值班的時間。
李大利,剛剛要進入到深睡眠狀態的李大利,不得不起來,瞌睡著穿好獄衣,冷的直發抖。
冷的直發抖的李大利,又翻出了小周帶過來的厚衣服,那厚衣服是加絨的,並不禦寒。還是冷,隻能又翻出姐姐帶的厚棉襖,披上,稍微暖和了些。
夜晚,冷,侵入骨髓的冷。
這種感覺,他以前從來沒有體會過。
穿了加絨外套,穿了厚棉襖的李大利,站立著,兩條腿依舊冷的直發抖。
再站立一陣兒,那冷的直發抖的兩條腿,沒有了寒冷的感覺,已經麻木。
不但是兩個腿已經麻木,李大利整個人都是在麻木的狀態。
這個時候,李大利才意識到,“苟活著”,在“所裡”,看守所裡,並不是甘水說的那種在計算機所裡,即便是簡陋的宿舍區,“苟活著”的狀態。
天壤之彆!
真正體驗過寒冷冬夜,白色燈光下,隻能直直立立值班的李大利,才強烈地意識到,原來,
“苟活著吧!”
並不是說說就行的啊!
自由!
並不是觸手可得的,隨時隨地,可以輕易得到的事情啊。
就這樣,李大利,哆嗦著,麻木著,直直地,站立到了淩晨4點鐘。
再次換班,李大利笨拙地挪動著已經僵硬的兩條大腿,費勁地鑽到被窩裡。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著了,還是沒睡著。
“叮鈴鈴!”
起床鈴聲再次響起。
早上6點。
又一次循環著。
第二天,從清晨開始。
之前李大利起床前,都喜歡自己內心裡對自己說
“美好的一天,從清晨開始!”
如今,他內心裡早已忘記了這個自我安慰的說法。
“美好的一天,從又一次麻木開始!”
李大利新改了詞。
又一次麻木,又一次麻木。
但今天不能麻木,他要歌頌《常回家看看》的美好。
麻木著,李大利來到了元旦聯歡晚會的現場。
小禮堂裡,很簡單的布置。
李大利他們監室的《常回家看看》又是第一個節目。
李大利扭拐著,走向臨時布置的演出場地中心位置,也沒有了盛情並茂,滿是滄桑之音
“找點空閒,找點時間,領著孩子,常回家看看;帶上笑容,帶上祝願,陪同愛人,常回家看看!朋友們,親愛的朋友們!昨天,這首歌響起的時候,你是否還在和家人,邊吃餃子邊看春晚。今天,這首歌曲再次響起,我們身處何方?多少悔?多少恨!"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朋友們,親愛的朋友們!讓我們認真改造,悔過自新,重新做人,早日回家看看吧!”
說完,退出舞台中心。
話音剛落,魏裡陳走上台,也是悲傷地唱著
\”找點空閒,找點時間,領著孩子,常回家看看”
隨後,李大利和同監室的其他人,也跟著,排著隊伍上了舞台中心,也是悲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