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向來不願意被關注的李大利，看到他媽媽，他大哥，連錢大媽都一搖一拐地圍向他，突然間很不喜歡。但強忍著心裡的不爽，李大利假笑道“沒事沒事，您嘞都回座吧，我真是磕的！”
邊說，李大利邊扶著錢大媽，拽著他媽媽的袖子，坐回到座位上。
回座位的一路，李大利編瞎話道“真是磕的，就是在那個地方，一堆老大爺下象棋的那個地方。大槐樹，石墩子，一群大爺圍一圈，我看不到，我就爬到石墩子上麵去看，不小心踩空了，摔下來了！”
“嗨！你都多大了啊，還跟個小孩子一樣啊！”李大利媽媽和錢大媽異口同聲地說道。
“誒？小東哥呢？”為了不讓他們繼續問他臉的事，李大利故意岔話問道。
“哦，小東啊？他去送紅包去了，今天他有個之前認識人的孫子辦滿月酒，就是中堂靠左那塊，辦席的。你剛進來時沒看到嗎？那麼熱鬨。他之前不知道那人都有孫子了，這不請你吃飯剛好碰到嘛，碰到得包個大紅包去啊！”錢大媽說道。
“哦哦哦，誰的孫子啊？”老了老了喜歡打聽閒話的李大利媽媽，好奇地問道。
“哎呀，你一問問我一懵！誰的孫子啊？！哎呀，看我這腦子，一下子想不起來了，就是那個誰的孫子！那個誰？哎呀哎呀，他的臉現在就在我腦袋裡！他的鼻子他的眼現在都在我腦袋裡！哎呀，但就是一下子想不起來叫什麼了！哎呀哎呀，真是老了啊，就是那個誰！那個誰，記得嗎，他抗美援朝回來，給他媽買了幾片牛肉，他媽吃牛肉，吃噎死了的那個！哦，葛大爺！葛大爺兒子！葛大爺兒子的孫子！”錢大媽對著李大利媽媽，一會兒一揮手，一會兒一拍腦門地說道。
“哦哦哦，葛大爺兒子的孫子啊！那葛大爺有重孫子啦？！好啊好啊，葛大爺也受了不少罪呢，聽說抗美援朝後他是拄著拐杖回家的？大孝子啊！聽說抗美援朝的時候繳獲了外國牛肉罐頭，說好吃，回家也給他媽媽買了幾片牛肉，讓他媽媽嘗嘗！哎，結果，這天天吃五穀雜糧的人，哪吃得慣牛肉嘛，活活給他媽吃噎死了，哎！”李大利媽媽繪聲繪色地說道。
李大利媽媽說的這個葛大爺的事，李大利從小就聽他媽媽跟他提起過。他依稀記得，他媽媽說完這個事，還提醒過他，將來你大了要是想給我買東西，可千萬彆給我買牛肉哈，吃五穀雜糧吃慣的人，吃牛肉真是怕噎死呢！
如今這麼大了，尤其是中秋國泰民安之際，再聽到媽媽提起這個事，李大利突然感覺鼻子一陣陣地發酸，有種心酸想流淚的感覺。
他也不知道，那突然的心酸，是為葛大爺，還是為葛大爺他媽，還是為葛大爺兒子的孫子。
“是啊，是啊，誒？小東不來，菜就不上了嗎？國慶啊，你去問下，怎麼還不上菜啊？”錢大媽看著桌子上隻有幾小碟涼菜，讓李大利大哥李國慶去問下。
“好！”李大利大哥回應道。
“來了，來了！”
正在李大利大哥準備起身去問的時候，一個膀大腰圓的中年男人端著酒進了來，身後是端著菜的服務員。
服務員麻利地上著菜。
看到進來膀大腰圓的中年男人，李大利以為這人是小東，笑著起身想喊小東哥的，可看到大哥向他搖了搖頭。錢大媽也對那個膀大腰圓的中年男人抱怨道“你這上菜也太慢了吧！我們小東有事沒坐這，你就拿幾個小涼菜應付我們啊！”
膀大腰圓的中年男人聽了，連連道歉道“大娘大娘，息怒息怒，我這不端著酒受罰來了嗎？冒席了，冒席了！他們那邊吃滿月喜酒的，來的人大大超過定的桌了，那邊冒席了，這邊隻能委屈下各位了，我們已經把休假的廚師都叫回來了，又新進了一批貨，剛剛已經特快運送到位了，廚師都在加緊做呢，保證新鮮，絕不參假！”
“哎呀媽呀，確實冒席了冒席了！相信於經理嘛！我剛到後廚看了，我點的菜就差酸菜魚了，一會兒都要上齊！”另一個聲音從那個膀大腰圓的中年男人，被稱作於經理的人身後傳來。
李大利聽這話的口氣，管錢大媽叫媽，應該就是小東了。背朝門口的李大利起身，笑著轉過身去，他想，這次喊小東哥肯定沒錯了。
不敢臉麵示人的李大利，即使轉身，也是很不自然地低頭。
低頭處，先入他眼簾的是一雙尖頭亮麵小牛皮皮鞋。再往上看，高彈包腿牛仔褲。再往上看，赤橙紅綠青藍紫，花裡胡哨的夾克外套，再往上看！
這這這這～～～！
原來是那個頭發茬推得很高，洗剪吹發型，健碩男！號召“小的們”揍他李大利的洗剪吹健碩男！
“吸～啊～呼！”李大利怒目圓睜，長長地“吸啊呼”呼吸著空氣。
“吸～啊～呼！”那個洗剪吹發型健碩男，小東，也長長地“吸啊呼”呼吸著空氣。
“你們認識啊？這是大利，這是小東！”錢大媽，李大利媽媽都異口同聲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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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東先打破了震驚態。
“大利啊！哎呦喂，大利啊，不認識了啊！哎呀，我們這是多少年了啊？十幾年？二十幾年？三十幾年？”小東假笑道。
“嗯，應該有三十多年了！大利小學到初一好像，都在我爺爺東省老家，隻放假才回來住幾天，我們也從胡同搬出來到棉紡廠家屬區了。大利跟我們一起玩的時候，應該是他還沒上小學的時候，大利今年35歲，可不有將近三十年了啊！”李大利大哥李國慶說道。
“是啊，認不出來了，路上我也認不出了呢！哎，小東啊，也不知是哪個不夠揍的揍的大利！我剛說呢，要是知道，讓小東幫你揍他，欺負人欺負到家了呢！”錢大媽怒道。
“不說了不說了，剛才大利說是他不小心踩空磕的，不說了不說了”李大利媽媽可能也覺得丟臉，製止錢大媽道。
“對對對，不說了不說了，你們都就坐，我先自罰一杯，為沒有及時上菜的懲罰！”
膀大腰圓的於經理組織大家落坐。
小東坐在李大利大哥李國慶旁邊，李大利依舊是背對門口位置。
坐下的小東不敢看李大利的臉，李大利也不看向小東。
“咕咚～咕咚～”
膀大腰圓的於經理一杯酒下肚。
“吸～呲啦～”酒下肚的大槐樹酒店於經理，腆著大肚子，笑盈盈地說道“問我祖先在何處，山西洪洞大槐樹，祖先故裡叫什麼，大槐樹下老鸛窩！各位至親至愛，歡迎光臨寒舍哈，咱都是大槐樹下走出來的後代，難得中秋夜歡聚一堂，咱老祖要是知道有今天，還不得從地底下跳出來啊盛世如我所願啊！”
“對對對，盛世如我所願，老祖們可能想都想不到，我們現在的生活能有這麼好！”李大利媽媽也端起了盛著椰汁的酒杯，感慨地說道。
“嗯嗯，想不到，想不到，肯定想不到！”錢大媽肯定地說道。
“好，中秋佳節，我們共祝祖國繁榮昌盛吧，國家好，我們個人才能好啊！”
“對對對，乾杯，乾杯！”
“乾杯，乾杯，cheers！”
“停，停停停停停！你們先不忙乾杯哈，我給你們來段知識普及哈，到我這酒店來的人，都和大槐樹有點淵源，每次我都給包間裡的客人普及下這個淵源”
“那是一段悲慘的血淚移民史啊！”
於經理左手握著剛剛一飲而儘的空酒杯，右手伸向前方的空氣，悲壯地朗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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