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陳長安到底還是醉成了一灘爛泥,事先吃了解酒藥都不管用,是被韓思瑤扶回去的。
後半場被毛家旺強行勸了好幾杯,不喝就是不給麵子。
陳長安也不是一個不懂得拒酒的人。
隻是想起了“大海不拒細流,所以成其大。”他覺得做人也該如此,想做高官更應該如此。
官場也是一場修行,放得下成見才抓得住權柄。
再者,鄉村基層隻能算是一塊試金石,它不是真正的血淋淋的戰場,跟遍地都是坑的市直機關相比,這裡可以說是一方淨土。
既然視為淨土,自然也就沒必要玩得太血腥。
第二天上午。
當陳長安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口乾舌噪,起床揉了揉太陽穴,腦袋也還有些昏沉,那酒的後勁可真烈。
簡單洗漱完,陳長安用決明子泡了杯茶,清熱明目。
村主任馬誌遠突然跑來彙報。
說毛家旺今天見鬼了,一大早不在家裡翹著二郎腿聽京劇,居然跑去菜園裡把昨天打下的那幾個木樁都拔了。
不僅如此。
毛家旺還在現場監督施工隊平整路基,把質量一關盯得死死的,施工隊見了他就跟見了瘟神似的,一點也不敢馬虎。
馬主任納悶不解地問“他這覺悟,怎麼一下就上來了呢?”
“人家本來就是老黨員,彆小瞧人家。”
陳長安笑了笑,沒有坦白自己昨晚跟毛家旺喝酒的事。
因為解釋就等於抹殺毛家旺的黨性、抹黑毛家旺的人格。村裡人的嘴巴都不帶把門的,就愛嘲諷這個鄙視那個,添油加醋。
陳長安跟馬主任交待了一下,年底前必須全線竣工,要抓緊。
這條路不能修成普通的鄉村公路。
得鋪上瀝青,劃上彩虹線,兩邊也要種上法國梧桐!要把它當成是澗溪村的通天大道來打造,建成一條風景優美的景觀大道。
馬主任不知道景觀大道是長什麼樣子,他也沒見過。
不過他從陳長安的描述中感受得到,這條路一旦修成,那絕對是雙林鎮最美的鄉村公路,說不定比城裡的公路還美。
馬主任帶著對未來的期待,轉身又投入了工作當中。
韓思瑤今天沒去山裡搞實地調研,周邊圍著澗溪村的那幾座大山,能去人的地方她都已經去過。這些日子,她不僅磨破了一雙鞋,也被山裡的荊棘掛爛了兩條褲子,現在能掌握到的資源信息,都已經掌握得七七八八。
早上起來整理了一下村裡的台賬。
她一直都在想一個問題數據化的台賬很容易掌控,但人心是不可控的!陳長安那家夥,昨晚卻用酒局把冥頑不靈的老支書拿捏於股掌之間。
那個酒局的核心力量,到底是什麼?
想不明白。
等忙完手上頭的活,韓思瑤把陳長安叫到了外麵,沿著清澈見底的山澗一路往上走。
一邊欣賞霜葉欲燃的山景。
一邊問陳長安“昨天你隻是跟老支書講了一個關於死亡與執念的故事,你為什麼能確定他聽了之後,一定會屈服?”
“他最渴望的是什麼?”
“利益。”
“利益分很多種,菜園是利益,養殖補助金是利益,這些都是看得見的,而看不見的利益,是名望與地位。”
“你的意思是說,他真正想要的是名望與地位?可你也給不了這些啊。”
“對你我來講,名望與地位來自於職位,但老支書不同。他現在退位了,隻能把個人在村裡的麵子視為名望與地位。但麵子這種東西,又分虛實兩個麵。假客套是虛的一麵,他是可以看穿的,他真正想要的是實。”
頓言片刻。
陳長安又道“往細了說,他本質上是渴望被認可,因為隻有被認可,他才能從中找到那種不枉此生的成就感。”
韓思瑤若有所悟了點了點頭。
陳長安又道
“昨晚那個局,其實就是個死局,他根本就出不來。”
“一開始我叫你跟我唱雙簧,讓你用走流程、丈量土地嚇唬他,那一刻他已經瀕臨崩潰,因為那不是他願麵對的結果,他承受不起。”
“那種情況下我再跟他講故事,有理有據地認可他為子女操勞一生的種種做法,他立馬就會有一種從地獄飛上天堂的感覺。”
“說白了,那個局的重點就隻有四個字先抑後揚。你給絕望的人拋出一根救命稻草,那你就是他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