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麼發現我們的?”
秦尚遠思索了片刻問。
雖然他沒有察覺到施泰因巴赫身上的惡意,但這個老人出現的時間實在太過巧合,不由得讓他很在意。
“今晚是黑德鎮一年一度的年節,所有的居民都會去海邊舉行祭祀,鎮上不會有人,我趁這個時間回潛艇裡拿材料。”
施泰因巴赫歎了口氣。
“回來的時候聽到海港邊有很大的吵鬨聲,我心想這幫魚人從沒這麼生氣過,就想著來看看,沒想到竟然看到了陌生的麵孔。”
“那爆炸又是怎麼回事?”夏薔柔見狀也問,“如果不是另一邊的爆炸,那些人的注意力也不會被吸引到那。”
“我在這裡住了十幾年,”施泰因巴赫皺起遍布皺紋的臉,略帶驕傲地笑笑,“早就把每個角落給摸清楚了。
那片海港到處都是我偷偷裝上去的炸藥,是我為了某天離開這裡做準備的,剛剛隻是順手引爆了一處而已。”
“我還以為你不會離開這裡了。”
秦尚遠環視整間屋子。
十幾年的時間,施泰因巴赫已然將這裡變成了自己的家。
“我之所以在這裡,隻是為了等待時機而已。地獄之門還沒找到,我當然不會甘心就這樣結束的,我是第三帝國最後的存續!”
施泰因巴赫談到“地獄之門”,眼中立刻就有了光。
秦尚遠目光所及之處全是各種老舊的實驗設備,以及寫著密密麻麻公式的稿紙。
一些稿紙上不僅有物理公式,還有一些謄抄的煉金術符文。
納粹當年的研究橫跨科學與神學,但想必施泰因巴赫自己也不知道這些符文是什麼意思。
但他依然孜孜不倦地研究著這個完全陌生、甚至可以說是南轅北轍的領域。
從稿紙上狂放、縝密的筆跡來看,秦尚遠完全能夠感覺到施泰因巴赫身上熊熊燃燒的激情,這也讓他的精神和身體狀態不像是個老人。
這些年裡,這個科學怪人估計把潛艇裡所有研究用的東西都給挪到這裡來了。
如果說海底的某個“意誌”把潛艇上所有人都逼瘋了的話,那施泰因巴赫沒瘋的原因,估計是因為他早就是個瘋子了。
崇尚“真理”的瘋子。
他的san值早就因為對“真理”的追尋而歸零。
所以那個“意誌”自然對他無可奈何。
“今晚的年節對這裡的居民很重要麼?”秦尚遠問。
施泰因巴赫聽後,揚了揚白花花的眉毛,示意秦尚遠走到窗邊。
他將秦尚遠的腦袋按到與自己齊平的角度,木板縫隙外的火光就照亮了秦尚遠的眼睛。
門外是一大群吵吵嚷嚷的黑德鎮居民,正在朝著原路返回。
顆顆醜陋的魚頭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相當詭異,秦尚遠從那些暴突的死魚眼裡看出了怒不可遏的情緒。
各種聽過的、沒聽過的肮臟咒罵聲傳到了秦尚遠的耳朵裡。
顯然,這些淳樸的本地人對祭典的中斷感到極其憤怒。
恨不得將他們這群外鄉人立刻除之而後快。
“年節是他們極其重視的祭典日,每到年節前的三天時間裡,鎮上的一切都會停止運轉。”施泰因巴赫低聲說,“每一個居民都會在家中靜靜等待,絕不出門,有些類似齋戒沐浴。
等到了年節的當晚,鎮上的所有人都會在鎮中心的廣場上聚集,然後舉著火把,朝海邊祭壇走去。”
“年節上祭祀的是誰?那片沙灘上全是屍體。”
秦尚遠低聲問。
腦海裡卻一遍又一遍地浮現出那些屍體的容貌。
現在,他越發地確定這裡很可能就是整條人口失蹤案的終點,或者至少是接近終點的地方。
無數普通人的生命在這一路上被肆意地踐踏、侮辱、消耗、剝奪。
簡直就像是菜板上的肉一樣。
不,比菜板上的肉還不如。
簡直就是扔進火爐裡的、毫無價值的耗材。
隻有成為灰燼的資格。
生而為人,毫無尊嚴。
“這些居民將祭祀的對象稱作高高在上的‘靈父’。我曾經見過他們朝冰海裡大批大批地扔屍體,綁上石塊就那麼沉下去,完整的、破碎的像是在喂魚。”
“但所謂的‘靈父’具體指的是哪位神隻,我就不知道了。”施泰因巴赫搖搖頭,“也許有可能是地獄之門背後的存在也說不定。”
·
居民作鳥獸散去的港口。
一片狼藉。
聖女和娶妻踏著融雪,緩緩走到沙灘上那些小金字塔似的屍堆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