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弟兄且慢。”
瘦弱的男人身上穿著與他身形有些不匹配的甲胄,明明是這麼不合身,使得他跑一步都有些難受,他還是快步追上了前邊那個灰布蒙眼的瞎子。
奇怪的是,明明是個瞎子,彆人叫他的時候,他還是習慣回頭。
更奇怪的是,明明是個和他一樣瘦的瞎子,怎得著上那身甲胄顯得那般輕鬆,整個人筆挺著比周圍所有人都精神許多。
“怎麼了?”
瘦弱男人和瞎子並排走著,他不是不想接著往下說,而是得先把氣兒喘勻了再說。
他們兩個恰好走在隊列的中央,所以外圍的兵頭和幾個手下老兵並沒有察覺到這倆人在說什麼。
“方、方才填名的時候,多謝弟兄提醒。”他喘過了氣,便立刻向瞎子道了謝,“我叫艾嘎,若不是弟兄開口叫住了我,我恐怕真會一時想不開”
征兵隊來村裡的時候,艾嘎便知道自己逃不過這命運,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做了足夠的決心,為神靈和國家獻出一切——
但看到大肚妻子和年邁老娘那不舍的眼神,艾嘎頓時心生了後悔,居然一時想不通想要逃掉。
逃掉的後果他清楚的很,就跟瞎子提醒他的一樣,是叛國,更是叛神。
他老老實實穿上兵胄,練過之後戰場,到時候也不一定說就非得要死,但一旦背上叛國叛神的罪名,就算不會被當場格殺,也不會有更好的下場。
如果真跑了,那他家人的下場想必也不會很好,就算上邊不打算追究,最終也會被他“叛神者”的名頭拖累,最好的結局也起碼是被趕出村去,流離失所。
如今他老老實實跟著上戰場,那麼他家裡妻子老娘會收到一筆還算不錯的銀錢,起碼能夠讓妻兒順利誕子,也能讓他老娘剩餘的日子不愁飽腹。
想通了之後,他便立刻理解了瞎子的一番好意,心裡十分感激,無以為報,起碼當麵道個謝。
“無妨,當初艾嘎兄弟家裡施舍過一頓粥飯,你的妻子更是幫我紮了一隻草鞋,實在不忍看你一時想不通。”
瞎子的語氣讓他覺得很溫柔,說話之時讓艾嘎如沐春風——但他之前見這瞎子的時候怎麼沒這感覺?
艾嘎想,一直這麼瞎子瞎子地叫恩人實在不禮貌,於是便問起了瞎子的名字。
“我叫李令。”
“再謝過李弟兄!”
“不必客氣。”
這時兵頭似是看到這兩人在有說有笑,當即一皺眉,扯著嗓子吼道“那個瞎子!還有那隻瘦猴,還有工夫閒聊?待會兒先操練你倆!”
李令和艾嘎當即閉嘴,跟著大部隊一路行進至最近的兵營。
到營時已是深夜,兵頭和幾個老兵看上去倒還精神著,可剛從村落裡征來的新兵卻一個二個跟丟了魂兒似的。
“瞧你們那副孬樣子!”兵頭不屑地哼了一聲,抽出腰間皮鞭來抽得一聲炸響,“都起來!列好隊,點數之後領牌,今天才算完!”
眾新兵這才列好隊——說是新兵,實則也就是剛剛放下家中農活的村落農夫。
滇南多密林,田地稀少,但這村落還不錯,算是有糧田種,村裡也靠采藥做營生,但儘管如此,還是個個麵黃肌瘦,像是沒怎麼吃飽。
兵頭說的領牌,實際上就是各自另一塊寫有自己名字的木牌兒,隨時都要貼身帶著。
到時候上了戰場,難免會有人身首異處難以辨認,這牌子便起了作用,屆時也好一並拿回家鄉告喪,其家人好去領撫恤。
領了牌之後便是分帳,這村落征來不足四十新兵,幾乎是村裡看上去頭發沒花白、四肢完整的男人都給拉進來了,剛好分在一帳。
這麼多人跑了一天,擠在一個帳篷裡,那味道能好到哪兒去?
艾嘎捏著鼻子,在人堆裡找到了李令靠了過去。
剛靠過去,他便發現這瞎子怎麼看上去還挺輕鬆的,臉上並無油漬汗跡。
堆著笑再靠近些,他甚至覺得瞎子周身的汗臭味都淡去不少,這便想起這路上都沒怎麼見過瞎子露出疲態。
難道這瞎子看上去和自己一樣麵黃肌瘦,實則身體還挺不錯的?
想著,他覺得李令身邊臭味確實小不少,情不自禁湊地更近了些
“艾嘎弟兄,能彆這樣嗎,怪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