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正武與盛青山一同在郊外搶險,我怎會忘了給何正皎寫信。我本以為,她與何正武手足情深,無論是為兄長還是為大義,都不會拒絕才是。我早注意到她沒來,隻是沒空細想。
“或許有事耽擱了。”這樣說著,我心中卻逐漸明了,她應該不會來了。
何府估計已收到了我斷親的消息。此時我與盛青山的關係猶如累卵。我此番作為無論初衷,他們都必須與我劃清界限,為何正武避嫌。
思及此,我故作輕鬆地打趣青萸,“忽然關心起她來,是想要她陪你一起?”
“才不是。問問罷了。”盛青萸撇撇嘴,有些不滿地說道,“等見著了再說她,平時騎馬打球樣樣不落,比誰都積極,這會子裝瘸了。”
我淡淡一笑,不便明說。
“走吧走吧。”謬文靜是個熱心腸,又是急性子,站在門口催促道,“有這說話的功夫,我都敲開門了。”
三人魚貫而出。我於門前,看著細雨綿綿的天空,倍感無力。
“總算走了。”望著幾人消失的背影,連枝鬆了口氣,“小姐趕緊上床,葛老給的藥還沒上呢。讓你泡完澡就用的。他老人家還讓我轉告你,想留著命的話,這些天都不許出門了。”
先前忙著,無心在意,這會兒靜下來漸漸感覺到不適。剛沐浴時便發現身上的紅疹越來越多。原本隻是略微的癢,現在又痛又癢,根本無法觸及。
“雖然是毒,可若一直不解……”靈卉憂心忡忡地看著我,“姑娘為何不求一求葛老?他既然願意收您為徒,定然不會拒絕。姑娘不是言而無信之人,就算解了毒,也會留下修習醫術。”
我苦笑著看向她,解釋道“我若這麼容易好了,豈不是告訴天下人,我為了斷親誆騙父母?何況……”我垂眸看著自己幾乎沒有血色的指尖,盛家還沒有動作。盛老夫人還沒有代替盛青山送來義絕書。她若隨相府落井下石,能省許多麻煩。盛青山或許不肯和離,可若是盛老夫人起意,他未必能攔得住。
“可您這樣要受多少苦?”連枝看著我,眨眼就滾下淚來。她方才服侍我沐浴,看著我如坐針氈,看著我咬牙忍耐,已經哭過一回了。
“再忍忍吧。”忍忍。我暗自寬慰自己,由著她們攙扶上床,褪去衣衫。
原本隻道是連枝眼窩淺,不一會兒靈卉也偷偷抹起淚來。我闔眼假裝困倦。心知麵對這一身的新傷舊痕,是勸不住的。畢竟連我自己也不忍多看。
曾幾何時蚊蟲叮咬也怕留下瑕疵,現在想來,恍若隔世。卻也是此時,才更想要活著。像石縫裡開出的花,不試試又怎樣未來如何呢。
葛老給的藥膏冰冰涼涼,渾身的痛癢漸漸消退。
不知不覺,我仿佛踏入深淵般的黑暗裡,隻覺得自己不斷的下沉、下沉。四周的空氣裹挾著我,沉重而柔軟……
誠實說,這一覺我睡得並不安穩。夢中我如墜冰窟,又似被火焰炙烤。眼皮沉重,耳邊像是有人說話,可隔著好遠好遠,遙不可及。半夢半醒間我幾次努力,卻怎麼也睜不開眼,總是糊裡糊塗又被拽回夢境的深淵。分不清現實和虛幻,一切都是走馬觀花,我什麼也抓不住,被夢魘隨意拋擲。
如此反複,待我終於能夠感知,微微掀開一線,天是黑的,燭光昏暗。屋子裡十分安靜,外麵的雨已經停了。
雨停了。睡了太久,我渾渾噩噩,有種難以名狀的不安。可又無法思考。
停了。意識緩緩地回籠,睡了太久,連指尖都覺得沉重。我恍惚知道這是件極重要的事。可又想不起來。
呼吸灼燙,又不知過了多久,我瞬間驚醒!雨停了!這麼快就停了!攏共才五天,怎麼停了?夢中這場雨下了近十天……
“小姐?小姐您醒了?”連枝的聲音在耳畔想起,我將視線緩緩地轉向她,將她憔悴又驚喜的麵容看進眼底,“小姐您可算醒了……嗚啊……”她放聲大哭,哭聲劃破整個院落的寧靜。
“怎麼了?又燒起來了嗎?”隨著熟悉的聲音,靈卉探出頭,她兩眼紅腫,像是狠狠哭過。而後四目相對,她驀地捂住嘴,也嗚咽起來,“夫人您終於醒了……”
“可是又不好?”“快去取藥來!”
麵對連枝和靈卉決堤般的淚水,我哭笑不得,想是自己又昏睡了,讓她們擔心。但見葛老和羅聖手披著外裳匆忙衝進房中的模樣,我就笑不出了。
“師父……”我愣愣地看著他們,“師兄……”
喉嚨乾澀,仿佛刀割,我的聲音因嘶啞而怪異。
兩人見我睜著眼,都怔了怔。向來不饒人的葛老也紅了眼眶,“你還知道要醒!!老夫這一輩子的名聲差點就毀在你手裡了!”話雖嚴厲,卻帶著深深地關切,隨即又吩咐道,“快!趕緊去端參湯,莫又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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