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所言,呂伯淵在朝中的身份十分尷尬。他一介平民,無有根基,忽然之間躍上高位,表麵風光,但宮裡宮外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心裡嫉妒著,想要看他的笑話。這些年雖然積攢不少功績,但也樹立了許多敵人。街頭巷尾,嘲笑他的笑聲與歌頌他的歌聲此起彼伏同樣響亮。
他雖表現出不在意,甚至拿來自嘲,但趁他病要他命的事,那些人未必做不出來。
我緊緊盯著季善安的眼睛,恨不得將他的腦袋射穿一個洞,咬牙切齒道“你若拿這種事誆我,定饒不了你。”話音落下,我自回院中拿取藥箱。為防萬一,吩咐櫃上為我備好止血、止痛的藥材,出門一並帶上。
……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呂府門前。
雖然想到呂府與相府無法相比,但仍出乎意料。
同朝為官,皆為宰相,呂伯淵的府邸頂多算個大宅院。
若不是門前有家丁把守,隱藏在街巷之內,恐怕無人能識。
進門後,更覺得與我賣掉的那座相差無幾。
大致算個體麵的人家。
“東家一次也沒來過?”下了馬車,季善安一改車上焦急的模樣,眼中掠過一抹興奮,“我頭一次來也覺得驚訝,這哪裡像個宰相的府邸。”
我默不作聲,跟著他往裡走。
他顯然是這裡的熟客,偶爾路過一兩個下人,都對他禮貌有加。
“不僅住的簡樸,這宅子裡用人也少。除了必要的家丁、灑掃、廚娘,連個像樣的女婢都沒有。”季善安不厭其煩地向我炫耀,“像呂師這般節儉的官員,恐怕全天下再找不出第二個了。”
節儉?我挑了挑眉梢,不置一詞。
外麵確實看不出,但越往裡走,越能透出不凡。
府內布局雖不張揚,但每一磚一瓦都十分講究,尤其是那假山流水,極為精巧,隱約能聽到潺潺水聲,讓人心曠神怡。池中幾尾錦鯉悠然自得,更為這靜謐的院落增添了幾分生機。
自我見他第一麵時,便知他不是一個真節儉的人。他善經商生財之道,生活絕不會清貧。隻因季善安看不出他的細節,才會被他蒙蔽雙眼。比如眼前的花卉,看似隨意栽種,實則每一株都是精心挑選,既有常見的牡丹、月季,也有罕見的奇花異草,散發著淡淡的幽香,讓人沉醉。路過的那些下人看著普通,也都不是真正的粗使。呂伯淵的節儉,隻是他對外界的一種偽裝,顯然他更懂得如何在細節中彰顯自己的不凡。
三步並作兩步,很快就進了內門。
“東家待會兒……”季善安腳下忽然一頓,瞥我一眼,“唔,我也白是操這心。東家怎麼會欺負呂師,呂師都摔成那樣了……是吧?”
我由他自說自話,懶得理他。
呂伯淵,朝堂上人人敬畏的詭相;一個連自己的府邸都要偽裝的人。
我能欺負他什麼?我何曾欺負過他了。
陽光晃得我有些眼暈,被季善安緊催慢趕,越發覺得心裡發慌。
一路暢通無阻,直到門前才有人盤問。
“這是回春堂的薑神醫,來給呂師瞧腿的。”季善安一字一句,擲地有聲,仿佛是在故意提醒房內的人,“麻煩二位通報一聲,就說薑神醫來了。”
“呂相一直在等薑神醫。”立時,一位國字臉小廝打扮的侍衛向我說道,“薑神醫請。”
我並不意外,抿了唇,正要推門。
“你不能進去。”另一位攔住季善安,冷冷道,“隻請薑神醫一人。”
聞言,我回頭看著錯愕的季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