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聿修今日也起了個大早。
事實上,他幾乎是一夜未眠。
他已經好幾天沒有睡個好覺了。
這幾天,每次看到關盛傑還有文校的師兄們為了擊鼓一事而奔走,他心中便隱隱不安。
他父母早亡,又不曾娶妻生子,兩個姐姐也都已出嫁,可謂是真真正正的孑然一身,便是有個三長兩短,也不會連累到旁人。
可關盛傑他們則大大不同了。他們大多是上有老下有小的。
林聿修並不想將他們卷進來。
可看他們熱血沸騰的模樣,卻又是勸不住的。
林聿修有些發愁。
他從沒想過要把事情鬨得這麼大,這本是他一個人的事,如今卻演變成了天下學子之事。
這些人都是他的同窗好友,是他誌同道合的知己,他們有些人的父母給他做過飯縫過衣,有些人的孩子他還教過識字。若是他們出了事,他難辭其咎,再無顏麵去見他們的家人。
這讓他如何睡得安穩?
好在前兩日,文心堂的少東家回來過一次,與他飲酒對談到了深夜。
少東家雖不曾入過文校,卻也曾受教於祭酒王立鬆,因此他平日裡都喚他一聲師兄。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不必過於憂心。儘人事,安天命吧。”少東家勸慰他道。
“我隻是怕我們這些人都是一廂情願。陛下親政已有數月,若是有心鉗製權臣,便不該是如今的局麵。”林聿修歎氣道,“我是怕陛下本就有意回護那些參與舞弊案的朝臣。那我們此舉便是以卵擊石,毫無意義了。”
“我向你保證,陛下絕不是這樣的人。陛下對春闈舞弊案深惡痛絕,隻會比你我更甚。否則,如何會有禮部年前的人事大變動?年節可是禮部最忙的時候,陛下此時朝上發威要求禮部官員停職審查,便足以見陛下徹查春闈舞弊案的決心。隻是,陛下如今沒有人手,是有心無力。”
少東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們便是陛下的人手,便是陛下可以借的力啊。”
兩人徹夜長談,從朝廷積弊談到興瑞變法,又從當今聖上談到今科春闈。
少東家的話多少安慰到了林聿修。
三月十四日,終究是來了。
按照約定,他和關盛傑以及幾百名文校學子辰正便到達了承天門外。
那麵兩人高的登聞鼓就立在承天門左側,挨著宮牆的牆根。
然而,金鼓兩側站著兩名執槍的禁軍。
尋常這是沒有的。
看到他們靠近金鼓,兩名禁軍喝問道“你們是做什麼的?”
緊接著就是一一核查旌券,問話記錄名冊。
得知他們是來擊登聞鼓請求麵聖的學子後,禁軍告知眾人,殿前擊鼓需得提前向太清閣報備,奏明事宜,得到批準後才能擊登聞鼓。
林聿修立即搬出大景律例,指出其中並沒有這樣的規定,質疑禁衛層層加碼,有濫用職權之嫌。
林聿修四歲讀書,林父曾官至刑部侍郎,又出任過太清閣言官,他自幼耳濡目染,立誌長大後也要出仕刑部。
雖然後來林父因殿前死諫而斃命於太和殿,連累著他兒子此生也不能入朝為官,但林聿修對於刑名的喜好和誌向卻沒有變過,整部大景律例早被他爛熟於心。且他口才極佳,能言善辯,連王立鬆都不遑多讓,幾個禁衛哪裡唬得住他,幾句話間便被他問得答不上話來。
禁衛於是叫來了他們的隊長與林聿修對線。
不過片刻,禁衛小隊隊長也铩羽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