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懷看了一眼林聿修跪在門口的身影,神色沉了一沉,放下了手中的策論,轉過身來麵向林聿修,單手撐在膝上,不苟言笑,看著他道“抬起頭來。朕欽點你為狀元,不是想要一個牽馬墜鐙的家奴。”
林聿修聞言,抬起了頭,正對上葉傾懷那雙堅定中泛著火光的眸子,那雙漆黑的眸子裡好像蓄著吞噬天下的風暴,又好像藏著無往不利的鋒刃。
讓林聿修心裡一震。
下一刻,葉傾懷突然收了嚴肅的神色,揚起嘴角對他溫和地笑了笑。
“聿修,朕對你隻有兩個要求。”葉傾懷道。
她說得語氣很慢,林聿修聽得卻十分認真。
“其一,彆讓朕失望。”葉傾懷頓了頓,掃了一眼案上那份林聿修做的策論,又看向了他,對他沉聲道,“其二,彆讓天下百姓失望。”
林聿修略一錯愕,神色亦驀地堅定,他長跪在地推手行禮,鄭重道“能輔佐陛下,是聿修大幸。天下能得陛下這樣的……君父,亦是天下的大幸。”
說完,他又一次重重叩首在地。
葉傾懷垂下眼,輕歎了口氣。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如此盛譽,還是從林聿修這樣一個寧折不彎的讀書人口中說出來的。
她心中欣慰,卻又愧疚。
在葉傾懷心中,現在的她還當不起這份盛讚。
更遑論,曾經的她隻是一個囿於深宮中不問政事的失職皇帝,對於揭竿而起的百姓隻會斥責一聲“刁民反賊”。
她默了一默,收起心中五味雜陳的念頭,回身麵向桌案上的策論,道“快起來吧。關於你策論中提到的州禦史台,該如何在州府設立,朕心中有個構想,你來聽一聽。”
林聿修站起身,滿麵正色,他久跪在地,起身後卻顧不上整理前襟的皺褶,而是快步走到葉傾懷對麵的坐席入了座,與葉傾懷論起政事來。
——
次日清晨,景壽宮。
天微微亮,芳華姑姑就和李保全在院中吵了起來。
“陛下昨晚和狀元郎議事,到四更天才歇下,這會兒連兩個時辰都沒睡夠,公公就要報晨,是不顧著陛下的龍體了嗎?”芳華姑姑一手攔著負責報晨的小太監,對著李保全怒氣衝衝地道。
李保全在宮中一向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入宮十幾年間與人鬨紅臉的次數屈指可數。此刻他卻也有些急了,道“姑姑,今日初一,是一月一次的大朝議。陛下昨日特意囑咐了老奴今日要早半個時辰上朝,老奴這是奉旨行事啊,姑姑切莫為難,耽誤了大事。”
芳華姑姑蹙了蹙眉,似乎在心裡將葉傾懷腹誹了遍,卻因她尚在睡夢中不好發作。於是,她轉而對李保全道“陛下是年紀小,不拿自己的身子當回事。公公可是兩朝老人了,卻也由著陛下胡來嗎?”
她這句“兩朝老人”讓李保全的臉色驟變,似乎想起了什麼舊事。
芳華姑姑卻沒在意,繼續數落道“陛下那條胳膊可是足足吊了一個月,昨日才摘了繃帶,周太醫千叮嚀萬囑咐要他這會兒要好好休息,公公也是聽到了的……”
李保全聽著她語速飛快的嘮叨,一個頭變作了兩個大,滿心思忖著該怎麼說服她。
正此時,皇帝的寢殿裡突然傳出來一聲呼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