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長默了一默,道“那時陛下尚未親政,內閣由陳閣老把持,臣此事恐怕呈報不到陛下麵前,反而害了聶卓琛的家人。”
葉傾懷本來窩著火,何青長如此一答,卻像是澆了她一頭冷水。
她不得不承認,何青長說的沒錯。
兩年前,顧世海的勢力遠沒有現在這麼大,彼時禮部還在陳遠思轄下,內閣也是陳遠思一人說的算,至於葉傾懷這個皇帝,一個月都看不到兩本折子,甚至還連各部司的職級都還沒完全分清。
以塬上這幫人的心狠手辣,連皇帝身邊的禦前侍衛都敢謀害,更不要說一個刑部侍郎的遺屬了。
葉傾懷有些頹然,又問道“既然當時沒說,現在為何又突然決定說出來?”
“因為臣以為,陛下絕不是能放任奸佞挖空國庫、而忠良死於非命的昏君。”何青長一字一句道。
葉傾懷苦笑了一下,道“那若是朕仍未親政,又或者親政而不問朝事,你是不是還不會提起此事?”
何青長沒有說話。葉傾懷認為他這是默認了。
君臣之間陷入了一種沉重的靜默。
然後何青長道“微臣隻是兵部尚書,戶部和刑部的事情不在微臣的管轄之內。微臣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然後等待。”
葉傾懷看著他畢恭畢敬的模樣,突然短促地笑了一聲。
“朕在你們眼裡,是不是就像一把好用的快刀?”葉傾懷問道。
何青長愕然,抬起頭來看向皇帝,眼中有些意外和惶恐,連忙跪下道“微臣不敢。”
葉傾懷收斂了麵上的笑,正色道“若是這樣的快刀能除儘朝廷弊病,開辟盛世太平,那朕願意被你們用。”
她歎了口氣,起身走到何青長麵前,單手扶著他的肩道“是朕來晚了。輔佐朕這樣愚昧的皇帝,辛苦你們了。”
何青長抬起頭來,正對上皇帝真誠的雙眸。一時間,他隻覺得鼻頭一酸,眼中有熱淚盈眶。
似乎他等待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很久。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今年的中秋,宮中並沒有大辦。
晚宴過後,葉傾懷獨自去了奉先殿的主殿。
這裡供奉著葉氏曆代先祖,共六任皇帝的靈牌。最中間的一塊牌位,正是開國皇帝葉雲寒的牌位。
奉先殿中火燭長明。
一個個金邊藍底的牌位,彷佛在居高臨下審視著葉傾懷。
“承蒙列祖列宗護佑,讓傾懷再世為人。傾懷在此起誓,此生定要讓九州太平,保江山穩固。”
葉傾懷敬過香行過禮後,跪在蒲團上筆直的身體才鬆弛下來。
她抬頭望著祖宗們的牌位,有些迷茫地呢喃道“是曆來的皇帝都如此難當,還是隻有朕這一朝如此呢……”
她不禁有些懷疑,史書中那些河清海晏、君臣祥和的局麵是否是真的存在的。
當真有那麼風調雨順一團和氣的朝局嗎?
葉傾懷突然想起杜荊在獄中對她說的話——
“不知道陛下有一天發現朝中無人可用的時候,又會不會後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