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15點36分。
東京街頭的天空飄蕩著雪花。新宿區的苜蓿葉型立交橋上,一輛黑色奧迪在柏油路麵飛速行駛。駕駛座上的司機似乎並不在意逐漸變得濕滑的路麵,將油門踩到了極限,逼近城市道路的最高限速。黃色左閃燈或右閃燈時不時打出,車輛左拐右拐地穿梭於車流之中。
下了立交橋後,黑色奧迪穿過一個路口,紅色刹車燈驟然亮起,底盤下爆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兩道黑色的刹車痕跡留在柏油路麵。這輛轎車停在了一座四層高的,外表猶如一個小金庫形狀的大樓麵前。樓體大牆上懸掛著幾個銀色的漢字——“瑞穗銀行新宿區支行”。
今天是聖誕節,新宿區支行下午員工內部有一個聖誕派對。二樓員工的辦公大廳的中央已經立起了一顆聖誕樹,周圍擺著不少糕點、飲料。雖然叫做派對,但其實也隻是擺了一些零食,酒水,猶如下午茶一般供員工暫時地休息品嘗。但即便如此,能在繁忙工作中享受著短暫的休閒時光已是難得,許多員工都聚在大廳的周圍,拿著點心,互相談天。
“哐、哐、哐。”一陣刺耳的皮鞋聲,二樓的樓梯處傳來,與這派對的氛圍明顯不合。
一個頗有些凶神惡煞的男子,從樓梯口出現,他臉上掛著凶悍的表情,邁著匆忙的步伐,似乎有著十分緊急的事情要完成一樣。而在這男子的身後,則跟著一個年輕的男人,他的西服胸口處佩帶著一枚天平葵花章。
周圍的員工認出為首的男子正是支行的副行長島田,不由得都後退了幾步,紛紛避讓,小聲議論道
“那不是副行長嗎,怎麼這麼急匆匆的。”
“你聽說了嗎?今天他下午就要被撤職了。”
“什麼?”
“不會吧。島田副行長竟然要被撤職了?!”
“是和最近分行展開的自查活動有關嗎?”
“具體的,不清楚。但是好像聽說他從事了有違我們銀行客戶利益的事情。”
“嘖、嘖、嘖。真是可惜呐。如果做了這種事,職業生涯就要被毀了吧。”
二樓的長走廊,島田和北原邁著步伐,不斷朝前趕去。島田已經預先在銀行的內部係統上發出了凍結赤木酒店集團銀行賬戶的指示,並上傳了法院保全裁定書的掃描版。審批手續已經到了最後一關,需要新宿支行的法務部主任吉永衫人出示意見,表示同意。現在已經在他那邊卡了快兩個小時了。
一想到這個法務部主任吉永,島田就感到微微的頭疼。這個吉永一向是牆頭草,一番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給他使得風生水起。眼下,自己即將麵臨被撤職,而要凍結的銀行賬戶又是瑞穗銀行的大客戶赤木酒店集團。
這隻老狐狸,定然瞻前顧後,能拖就拖。
“北原律師。我們支行的法務部主任吉永衫人是個難纏的對手。”島田轉頭看向身後的律師,“這個吉永一向圓滑得很,若等等需要使些強硬的手段,還需要你從旁協助。”
北原手提著公文包,嘴角微微翹起,眼中閃爍過一絲狡黠的目光,像是為接下來即將發生的搏鬥,已經做好了準備。
……
此刻,支行法務部主任辦公室。吉永正坐在桌後悠閒地泡著一杯枸杞茶,手上漫不經心地點著鼠標。這位法務部主任對於辦公大廳外的聖誕派對,顯然沒有什麼興趣,仍然是自顧自地坐在了自己的辦公室內。
他的餘光掃視著屏幕,已經看到了係統上島田發過來的凍結赤木酒店集團的裁定。
吉永不是傻子,在銀行係統紮根將近二十餘年的他,深諳在人事鬥爭之中,選擇站對邊的重要性。眼下,分行的高鬆轟轟烈烈地展開了自查活動,而新宿支行的副行長島田被揪出來作為了批鬥的典型。
下午島田即將被撤職。
而在撤職之前,島田居然還如此有心地要申請凍結企業的財產。
好在吉永留了一下心眼,發現了赤木酒店集團是分行長高鬆引入瑞穗銀行的重要客戶。
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
這個所謂的凍結銀行賬戶應該是島田對分行長高鬆的報複。
作為支行的人,居然要挑戰分行的權威。
真是不自量力呐。
吉永搖了搖頭,臉上泛起著即將看一場好戲的笑容。他預測下午島田應該會來找他,所以他已經提前撥通了電話,告知了分行行長高鬆。高鬆此刻應該也在趕來支行的途中。而自己,便可以坐山觀虎鬥,於安全之處,欣賞著等等準備發生的好戲。
“吉永!”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呼喊,打斷了這位法務部主任的冥想。門口處出現了兩個身影。其中一個人影,正是支行副行長島田。島田大步邁入辦公室內,連門都沒敲,看著辦公桌後的吉永,一副毫不客氣的模樣,直接開口道
“兩點鐘的時候,我就已經把凍結赤木酒店銀行賬號的裁定發給你了。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進行出具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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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永握著保溫杯,神態自若,見到來勢洶洶的島田,慢慢悠悠地從座位站起,指了指辦公室內的沙發,“誒,副行長,請坐,請坐。這個凍結裁定我看了。我見到要被凍結的賬戶是赤木酒店的,就謹慎了一點。副行長,你也知道,赤木酒店一向是我們銀行的大客戶。”
一聲又一聲的副行長,像是故意刺激著島田的神經。
仿佛明知道再過十來分鐘,島田就不再是副行長,而故意地加重了語音強調。
島田自從那次巡查對策會被高鬆用資料扇了臉之後,心中便一直憋著一股火,現在又見到吉永擺出著一副拖時間的架勢,不由得頓時惱怒起來
“即將展開的總行巡查要求,其中一個,就是不得對司法機關的凍結要求進行推三阻四。難道你是要公開違反眼下再三強調的銀行紀律嗎?!”
麵對島田的怒火,吉永依舊笑嘻嘻的樣子,不為所動。銀行紀律重要嗎?不,是跟對領導,站在哪一邊才重要。
“我認為先請示一下分行行長高鬆,比較穩妥。畢竟赤木酒店集團的業務一直是他在經手處理。”
這個老狐狸,果然是想要拖時間。島田皺起了眉頭,牙關微微咬緊。一旦高鬆介入進來,整個事態會變得更加複雜。如果不能在今天周五將赤木酒店集團的銀行賬戶凍結,那這個案子,他們將喪失主動權。
“按照銀行的規章製度,凍結財產無需經過上級主管同意。吉永,你是想拖時間嗎?!”
島田故意放大了聲音,想要恫嚇麵前這個法務部主任。
吉永仍一副沒有受到影響的樣子,隻是走到了辦公室內的開水壺麵前,拿著茶壺,倒騰著茶葉,“副行長,先喝杯茶吧。”
“你!”島田被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此時他的餘光掃到了吉永的辦公電腦上。屏幕正好是係統的審批界麵。在第三欄恰好便是凍結裁定的審批意見。隻要按下同意,赤木酒店集團的賬號就能在係統內被凍結。此刻的島田已經顧不上什麼了,立刻踏上一步,握著鼠標,就要點下同意按鈕。
吉永正拿著茶杯,轉身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大驚失色,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上,“哐啷”一聲摔得粉碎。吉永立刻飛身過去,拽住島田的手,用力一拉。這位法務部主任方才的淡定神情已經全然消失不見,眼中隻剩下驚恐的情緒。
“你瘋了嗎!島田!你都已經一個快要被撤職的人,要乾什麼!!!”,吉永聲嘶力竭的大聲喊道。
“給我審批通過!!!”島田雙手緊緊握著辦公室內的鼠標,不顧手臂已經被吉永抓出了一道道痕跡,他脖子處的青筋在不斷凸起,眼睛的血絲已經彌漫上來,整個人的麵龐猶如一隻雙目散發紅光的可怖怪獸。
小小的黑色鼠標,承受著兩個男人的爭奪。
島田的金融生涯,在此刻係於鼠標的輕輕一點。
辦公室內,這兩個男人幾乎扭打到了一起,爭奪鼠標的身軀,時不時撞到辦公桌,發出“哐”的一聲響動。桌麵上的文件袋被打落下來,椅子也被推開,倒在地麵之上。兩人的身上光鮮亮麗的西裝,也因為搏鬥而撕扯得淩亂不堪。
在這兩人的扭打即將失控之時,一個聲音驟然從門外響起。
“誰敢這麼在銀行內放肆!”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時起已經站在了門外,他的身上散發著極其強大的壓迫性氣場,舉手投足之間,猶如久經沙場的悍將,一雙冷峻的目光仿佛能讓麵前的敵人直接肝膽寸裂。
來者正是瑞穗銀行東京都分行行長高鬆。
高鬆看著麵前的這一幕,慶幸自己來得早。辛虧新宿支行的法務部主任吉永給他通風報信。在來之前,他給龜三郎打了好幾次電話,告知他銀行賬戶有可能要被凍結。然而,這個龜三郎不知道在做什麼,在這個重要的關頭,電話卻偏偏如何也打不通,他隻好先急急忙忙地趕過來了。
高鬆的一聲怒喊,辦公室的內爭奪鼠標的兩個人不由得停了下來。島田喘著粗氣,手中依舊緊緊抓著那個鼠標,沒有放開。
“島田!你現在的行為已經嚴重違紀!下周一總行對你的調查會,我會把你現在的荒唐行為進行舉報!”高鬆沒想到麵前這位支行的副行長,瘋狂到了這個地步,竟然敢忤逆銀行的權力體係,到達這種田地。
島田的劉海已經有些淩亂,手中緊握著這個鼠標,身子坐到了辦公室的椅子上,慢慢抬起了頭,眼中展露著無比的凶光
“現在我還是副行長。對於司法機關發布的裁定,我有義務進行執行!你沒有權力乾涉!”
島田的聲音回響在辦公室內,刹那間引得不少辦公大廳員工的注意。漸漸地,一些員工聚攏在法務辦公室的門口,開始圍觀起來。
聽到這位副行長直接的駁斥,高鬆的麵龐猛地一抽,眼睛控製不住地睜大了幾分,像是有些不敢相信這番話是從島田口中講出。麵前島田的氣質,似乎和他當初在巡查對策會上見到的島田,已經不太一樣了。這……這還是當初那個乖乖站在原地,仍由自己把資料甩在他臉上的那個島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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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了。
真的反了!
此刻,吉永在旁邊同樣死死地抓住鼠標,見到分行行長已經趕到了辦公室,立刻大聲說道,“沒有高鬆分行長的指示,這個凍結,我是不會批的!”
越是在此時,越是需要向領導表明,自己的忠誠和站隊。
在高鬆與島田之間,吉永毫不猶豫地選擇押注高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