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二月,時間來到了新一年的二月份。
東京,新宿區,江藤律師事務所。
此時已經入夜,事務所外麵街道的路燈紛紛亮起,橙黃色的路邊光線透過窗戶,照入所內漆黑的辦公大廳。在這路燈光線的借力下,才勉強可以看清所內的主任辦公室,似乎依稀有一個人影。
北原坐在主任辦公室內,靠著辦公椅,手上摩挲著之前買的飛鏢,看向牆壁的圓靶,驟然間抬手一擲,飛鏢冰冷的鋒頭仿佛發出了破空之聲,在紮進靶子的瞬間,發出了清脆的彈響,整個靶子不由得晃動了一下。
飛鏢不知道紮在第幾環上。
因為在靶上,還掛著一張a4紙。
上麵粘著一個人的照片,方方正正的表格印在紙上,抬頭幾個黑色的漢字,寫著“履曆書”。
照片上是一個中年男子,他的皮膚略有些粗糙,帶著一副黑框眼鏡,麵對拍攝的鏡頭,表情依舊一絲不苟,古板嚴肅,沒有浮現出哪怕一丁點的笑容。這甚至已經讓人能聯想到拍照時,攝像師喊著微笑,而這個男子卻依舊不為所動,仍然直直盯著相機的場麵。
旁邊表格大大的一欄,黑色的筆跡寫著這個男人的名字
“江藤哲也。”
正是江藤律師事務所前主任。
北原抬起手,喝了一口紅茶,慢悠悠地在麵前這張簡曆掃視了起來。在經曆前幾個月同銀行驚心動魄地糾纏五億円債務之後,現在終於有時間,能夠好好地坐下來,認真看一看這位給自己造成前所未有麻煩的男子。
北原嘴角微微翹起,默念著這位前主任的名字,像是此刻他就坐在麵前一般。
江藤哲也,男,46歲。
大化32年出生,是東京本地人。本科就讀於神戶大學法學部,畢業後返回東京,入職東京灣港務監督委員會秘書處,可以說是類似於市役所的職員。後在工作之餘,通過司法考試,取得法曹資格,遂辭去其工作,轉行律師。憑借其此前的港務經驗,處理了多起港口船舶碰撞事故的法律糾紛,同時其還經常代理船員的勞動案件。這位前主任既是一名精通海商法的律師,又是一名勞動法律師。
直至現在,在網頁搜索江藤的名字,甚至還能夠搜到不少一些船員拿著感謝狀,來到律師事務所門口,拜謝江藤的新聞。
手握著鼠標,北原微微晃蕩椅子,翹起二郎腿,輕擊電腦屏幕上的網頁鏈接,點入其中一條新聞。
新聞裡的江藤,同履曆書裡拍照的表情一模一樣。
仍是那副古板,嚴肅的樣子。
露出著開心笑容的船員圍在江藤旁邊,拿著精致框邊的感謝狀站在律所門口,比著大大的v字。而江藤的神情有些淡漠,與被他幫助船員的激動神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頗有些木然地站在原地。
北原仔細分析著這位前主任任何微小的表情動作。似乎有某種巨大的壓力,籠罩在這位律所主任。當然,這也隻是猜測。有些人生來麵部表情就是不苟言笑。
然而,自己還是想不明白,到底為什麼,就是這樣的江藤會乾出卷走客戶五億円質押倉單的事情。
乾海商法這行有個說法,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江藤轉行律師後不久,便能開起屬於自己的律所,足以證明這行的利潤豐厚。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還是發生了五億円債務事件,這實在太過於離奇。
北原想了很久,都不明白其中的蹊蹺。江藤這樣做的動機,究竟是什麼?卷走銀行持有的質押倉單這種荒唐事情,打個比方的話,就像在醫院裡,做手術的醫生,做到一半,結果用手術刀殺死了病人,這是太過於匪夷所思的案件。
江藤能從中獲得什麼好處?
一個律師有必要把他的執業生涯葬送在這沒有必要的事情上嗎?
左思右想之下,始終無法揣測出江藤的的目的。
然而,自己擔心的正是這種無法解釋的事情。
能夠以理性加以揣測的人並不可怕。
巨大的風險和不確定性,恰恰就是那些無法以常理度之的人製造出來的。
倘若,江藤是那種無法以常理度之的人的話,那麼接下來自己該擔心的,就是這一家江藤律師事務所,會不會還藏著自己不知道的更多貓膩。江藤還會不會在彆處,給自己埋下更多,更恐怖的地雷。
也許,五億円債務事件,僅僅隻是這些地雷中的一枚。
而且,說不定還隻是威力最小的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