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頓時噎住,勉強說了一句:“這荀夫子學問雖大,可天下道理卻也不儘皆是這樣。”
“父王,還有一句我也不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作何解?”
戰國君臣多務實,以富國強兵為第一要務。
儒家雖為當世顯學,卻有很多人不學。
如今之天下,乃是法家、兵家左右朝政。
儒家、墨家民間勢力雖大,卻無朝堂實權。
所以,秦王也不知這句省略了很多內容的句子是何意思,隻能求助的看向呂不韋。
呂不韋的學問是當代大宗師,自然知道其中意思。
可他剛被秦王駁了麵子,有點臉黑,見秦王有求自己,就端起來了。
他閉上眼,裝沒看到。
“相國,你見識不凡,學問遠甚於孤,來教教我兒。”秦王了解呂不韋,輕鬆拿捏。
好為人師是人之大患。
呂不韋再厲害,也無法免俗。
“這句話出自《論語·顏淵》,原文是:齊景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大意便是:君要像君,臣要像臣,父親要像父親,兒子要像兒子。”
“相國大人,我不懂,還想問:君如何像君?臣如何像臣?父如何像父?子如何像子?”
“為君要仁,為臣要忠,為父要慈,為子要孝。”
“那反過來,君不仁,臣還要忠嗎?父不慈,子還要孝嗎?”王陳繼續追問。
答案很容易就推出來,但此刻呂不韋的政治家的本能重新占領高地,已經不再回答了。
秦王臉色嚴肅,若有所思的盯著王陳。
這小子合著點我呢?
剛剛秦王和呂不韋屬實有點不君不臣的味道,失去君臣該有的尺度。
王陳見秦王和呂不韋兩人都有點尬住了,果斷趁熱打鐵。
“父王,兒臣想鬥膽妄言,先請父王和相國莫要怪罪。兒臣認為,黑冰台雖有妄行,卻也是朝廷管理製度缺失導致的必然結果,不能全然怪他們,朝廷自己也有責任。況且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兒臣認為,對於黑冰台破壞秦製之事,不能不管,卻也不能過度。應當既重又輕,既急又緩。”
“哦?何謂既重又輕,既急又緩?”呂不韋斜眼眯著王陳。
“是啊,把父王都繞糊塗了,你不妨把話說的明白一些。”
“諾。兒臣認為,秦國以法強國,必以法為尊,凡不法皆應處置,不能以法不責眾之論,壞國之根本。但法外還有人情,徒法不足以為王道。故而,處置黑冰台這類集體枉法之事,更需要有充足的準備。”
“父王,兒臣聽聞一個醫家的道理,那便是病根生了多久,想要治標又治本,就要花同樣的時間。這不僅是醫家的道理,也是道家的學問——陰陽平衡。人的臟腑有損,絕不可能藥到病除,那樣是拿身體其他的精華來彌補,絕對會出其他的問題,治標治本是需要係統進行的複雜工程。如果把黑冰台之於秦國比作臟腑之於身體。那麼黑冰台有礙於秦國國本,同樣不能一刀切。黑冰台裡麵的人其實都是我老秦人的根本,不能因為他們行差踏錯,就全麵否定這些人。”
“要治理黑冰台,就像是治理身體之頑疾。”
“既然決心治理,就要狠狠指出他們的不法,要快速拿出完整、詳細、規範的整改方案和具體條陳。但也要留給黑冰台的人認識問題和錯誤的時間,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讓他們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範圍,完成特定的整改措施。”
“整改之後,便是朝廷驗收,驗收合格就重新委任之,鼓勵之。”
“驗收略有瑕疵者,訓導之,督促之。”
“對於那些頑固不化、屢教不改者,便要格外注意,要小心他負隅頑抗,更要小心他煽動人心,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波折,要派內行之人,深入其後,辨彆主從,分而化之。最後動如雷霆,果斷拿下。”
“這便是既重又輕,既急又緩。”
秦王、呂不韋早從一開始的不以為意,到後麵的神色認真,到最後就是不斷點頭。
這般整人手段,真可謂清新脫俗。
……
在後世。
王陳對於整改某些群體,很有心得。
古人的做法,有些粗糙,總是一刀切,搞得人人自危。
就想問一句,人很多嗎?這麼搞不浪費嗎?
都是秦國培養出來的精英,重新培養要多久?重新培養還不是一樣的人?
王陳見縫插針,拿出後世治病救人、懲前毖後的方案,說給秦王和呂不韋聽。
這兩人折服了。
而這便是王陳想要達到的效果。
這樣的氛圍,才好為他接下來所求之事,創造“人和”之條件。
他想開府。
以六歲之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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