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一讓!”
沉默中,一名老農領著兩個半大小子,身上背著一個打著補丁的袋子,穿過人群,往前走去。
看得出老人走的匆忙,鞋子都穿反了,兩個半大小子,一個還沒穿棉襖,大冷天的鼻子凍得發青。
當然,也可能是,根本沒有多餘的棉襖。
老人領著兩個孩子,來到人前,然後就看到躺在地上的蓋著白布的門板,雙目瞬間渾濁。
一步兩步三步
老人帶著孩子緩緩靠近,仿佛不敢相信。
來到近前,老人凝視著地上的白布,然後緩緩跪下。
“崔大爺,使不得。”
王嬸趕緊上前拉著,老人卻是擺擺手。
“這頭不磕下去,老漢的脊梁骨起不來。”
王嬸聽了,領著孩子走到一旁站著。
而此時,楊小濤已經走到一旁低下頭,淚花一滴滴砸在冰凍的地上。
人心是肉長的啊。
“土兒,田娃,跪下磕頭。”
老人說著,兩個孩子跟著跪下,一起磕了三個頭。
這時候,老人才起來,看了眼楊小濤,然後轉身走向林全身前。
“我是關家營的崔老漢,家裡就我們爺仨人了。”
“前一陣下大雪,孩子病了,家裡沒吃的了。”
“沒法子,找了村長借糧食,最後找到丁站長,一共借了十斤粗糧。”
說著不等林全幾人反應過來,崔老漢就將手裡提著的袋子扔在對方腳下,“這裡麵還剩下六斤多一點,就算六斤吧,算是還回來了。”
“剩下的四斤,兩天內,我會還上。”
“你放心,該我們交的糧食,一兩都不會缺。”
說完,領著兩個孫子往外走,路過丁胖子的屍體時,又是長長歎息。
一聲歎息,讓楊大壯等人鼻頭發酸,讓周圍看著的人,潸然淚下。
身後,林全麵色蒼白,看著地上的麵袋子,這裡麵不是粗糧,是他們的臉啊。
王國華更是往後退了一步,撞在水組長身上,心裡隻一個念頭。
要壞事了。
老人領著孩子還沒走,又有人走出來。
一名青壯漢子背著老婦人接著從人群裡出來,在他手裡也有一個布袋子。
“兒,放我下來。”
老婦人喊著,漢子輕輕將老婦人放下,看得出老人的腿不便利。
老婦人就坐在丁胖子的一旁,身邊的王嬸上前扶著,老婦人卻是搖搖頭。
伸出乾巴巴的手,輕輕掀開白布,然後撫摸著已經冰冷的臉頰。
“一摸摸摸頭,來生做大官。二摸摸摸臉,來生富貴命。三摸摸摸嘴,吃喝全不愁”
老婦人輕輕地說著,手下的丁胖子仿佛在接受洗禮一般,是那麼安詳。
一旁的青壯漢子放下老娘之後,立馬走到旁邊,噗通跪下,雙目泛紅,砰砰砰的磕了三個響頭。
再起來的時候,額頭青紫。
“丁叔,您,是個好人。”
青壯漢子說完,拿起袋子,一步步走向林全。
“俺是尚家村的,俺叫李敢。”
說話間,目光盯著身後的吳穹,對方不由得心虛低下頭。
“去年俺娶媳婦花了不少彩禮,俺娘腿腳又不利索,家裡吃的不夠了”
“是丁站長給了我們二十斤的粗糧。這是剩下的十二斤,缺了的,俺會進山抓獵物頂的。”
說完將布袋子放下,然後轉身,來到一旁站著。
老婦人將白布蓋上,老眼中流出兩行濁淚。
“孩子,放心去吧。”
而此時,越來越多的人從人群中出來,他們身上拿著各種東西,有的是布兜,裡麵裝著麵粉粗糧,有的是簸箕籮筐,裡麵裝著玉米土豆,更有人空著手上前,卻是一臉真誠。
一個個,先是來到丁胖子前,恭敬的磕上三個頭,然後將帶來的東西放在林全幾人身前。
一聲聲,說清楚自己的情況,然後離開。
很快,林全身前已經堆積成小山,而遠處還有更多的人往這邊走來。
林全感覺雙腿已經麻了,臉上更是沒有血絲。
他知道,自己錯了。
錯的很離譜。
或許,糧站裡的糧食確實少了,但絕不是丁德亮以權謀私,更不用說監守自盜了。
每一個人都說的清清楚楚,每一個人扔下糧袋子的同時,卻見丁胖子高高舉起。
在他們心中,丁胖子沒有做錯。
甚至在這周圍人的心中,當生命跟糧食產生衝突的時候,他們都會選擇前者吧。
而選擇後者的人,或許在法理上是正確的,但在做‘人’上,卻是少了那一丿。
“我們是新小莊的,我就是村長。”
堆積的小山前,一群人呼啦啦的過來,放眼看去,足有二三十人,領頭說話的是一名老人。
此刻,老人看著林全幾人,“我們村去年收成不好,欠了糧站六百斤糧食。”
“今年過冬,又借了三百斤粗糧。”
“算算九百斤吧。”
老人說著,眼中閃過一抹悲哀,隨即看向身後的二三十人,“我們村拿不出糧食,那些還得留著給村裡人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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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村出這三十來號人,自帶乾糧,給你們乾活。”
“有啥累活臟活儘管交給我們,什麼時候補上這九百斤,什麼時候算完。”
老人說完,現場寂靜。
林全更是一個踉蹌,幸好身後有人扶著他,而此刻吳穹跟上雙目一翻,心裡被這話堵得喘不動氣來。
砰
就在吳穹心頭恐懼的時候,林全直接一腳踹在大腿上,猝不及防下,吳穹直接坐在地上。
“說,你們審問的時候,到底有沒有這事,有沒有?”
林全瘋了似的,如同咆哮的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