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騰的火焰逐漸熄滅,世界重新歸於平靜。
再三確認已經感受不到銀發少女的氣息後,蘇白緊繃許久的神經終於得到了片刻舒緩,他艱難地抬起頭,目光通過角鬥場上方的巨大裂痕望向繁星密布的夜空。
記得在幾年之前,顧九歌邀請他加入守墓人,他卻毫不猶豫的拒絕,當時他給出的理由是怕死,事實上他從來都不怕死,他怕的隻是麻煩罷了。
可惜,麻煩接踵而至,他還是加入了守墓人,然後又離開守墓人,成為了暗影中的狩獵者,一步步走到今天,也終於得償所願,完成了貫穿了他的整個人生的目標。
然而,在完成目標的同時,他也即將抵達人生的終點。
僅僅幾秒鐘時間內,蘇白年輕的身體就已經變得鏽跡斑斑,宛若一張發黴的木板。
他的滿頭黑發變得乾枯泛白,臉上浮現出一道又一道皺紋,仿佛在一瞬間他就變成了個即將邁入墳墓的老人,但其實這不是一瞬間的事情,而是與蟲母之間的漫長戰鬥疊加而來。
早在半個小時,他就該變成這樣,而他則為了保持戰鬥狀態,以“命運”強行壓製著自己的傷勢。
隨著戰鬥的結束,隨著那根緊繃著的神經的鬆弛,所有被壓製的傷勢便如同火山噴發般從體內湧出。
啪啪啪!
忽然間,鼓掌的聲音響起。
林蘇從深邃的黑夜中走出,他來到蘇白的身旁蹲下,望著蘇白已經失去了的焦距的雙眼,緩緩說道
“為了殺死懦弱的自己,你創造出秦墨來保護你。為了彰顯自己邪惡的一麵,你創造出薩麥爾來替你做那些惡事。甘道夫不必說了,他隻是一個童話故事裡的角色。我比較好奇的是,我於你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麼。財富?地位?可是這些都不是你的追求。”
與薩麥爾和甘道夫不同的是,林蘇並沒有在最後關節選擇加入戰鬥,因此他也一直活到現在。
蘇白喉嚨聳動著,發出微弱的聲音,“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必須要具有意義。林蘇於我而言,就隻是林蘇而已。”
在蘇白最初的設定中,林蘇是一個極具智慧和眼光的商人。
因此,當林蘇以一個獨立生命出現在這個世界,他便立刻看清了自己的定位,他隻是一個模板,一段劇情,而驕傲如他,則難以接受這種事情,所以他感到恥辱感到羞愧,甚至對蘇白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厭惡和憎恨。
所以他才會向蘇白問出這個問題。
蘇白了解林蘇,所以他用一句簡單的並且不會傷害到林蘇的尊嚴的話來告訴林蘇你隻是你,你從來都不是誰的附庸。
聽聞此言,林蘇沉默許久,然後說道“在我的刻板印象中,你從來都是個善良過頭甚至有些懦弱的家夥,可是現在看來,你已經成長為一個具有人格魅力的領袖了。”
“人與花草的本質無差,都是會成長會凋謝的”
蘇白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話語中充斥著疲憊與困倦,“唯一的差彆在於,人具備思考的能力,也因此衍生出許多痛苦。
我的前半生過於深入思考,也因此時常墜入虛無主義的深淵,因而死亡於我而言,或許是一種解脫,所以你大可不必為我感到難過。
在我死後,我希望你能夠以林蘇的身份繼續生活,做一個好人。
如果可以的話,幫我履行陳楚生的遺願,這也是我唯一的遺憾。”
人們在將死之時,大多都想到的是自己的身後事,可是蘇白卻想到的是陳楚生的身後事,這再次證實了他的矛盾性,明明是一個極度自私的家夥,卻時常打破自己設定的規則,所以才會被秦墨稱之為懦弱。
話音落下之時,蘇白的眼眸變得黯淡,終於抵達了生命的終點、
從生命學的角度來說,他已經喪失了所有的身體機能。
再用簡單的話語來說,他死了。
林蘇眉眼低垂著,仔細凝望著蘇白逐漸冰冷與僵硬的蒼老的臉,無聲地歎了口氣,“我現在終於明白顧九歌最後一句話之後,你心中的感受了。”
在這樣殘酷與冰冷的超凡世界裡,做一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