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師大典在弟子大會結束後的第二天進行。
莊嚴恢弘的大殿之外,白玉青石鋪階成台,各處雕花刻鏤皆暗蘊陣法靈氣,仙雲流繞間,帶起清風徐徐拂旌旗。
連一貫隨性的秦陽昇,在這種場合下也少了幾分閒散,正色以對時,向來溫和的眉眼立時顯出其原本的鋒銳淩厲,叫人詫異之間不敢抬眼直視。
秦陽昇不是多刻薄狠戾的麵相,但棱角硬朗,眼型狹長,不笑時難免給人薄情冷性之感,笑起來卻又會給人彆有城府的老謀深算感,可這人心性卻與麵相不符。
優柔寡斷,常顧左右而三思不定的行事顧慮,自在眉宇間多幾分憂愁悲愐,衝淡了麵相上的冷硬,添了幾分平易近人。
如今將這份溫和收斂起來,猶如鋒芒乍現,惹人心驚。
常規的祭告天地,祭祀先輩後,是正式的弟子與收徒之人的雙向選擇。
收徒的人從門內長老到長老座下親傳弟子,凡已有所得,能收徒授業的,除卻無意收徒的,閉關未出的,以及外出遊曆、有任務下山了的,可供選擇的也有百人之多。
從弟子大會的優勝弟子開始,依次選擇自己心儀的師尊。若所選之人同意收下這弟子,行過拜師禮,授予相應玉牌後,便算是禮成。
正如弟子堂弟子先前所猜測的,答應了收徒並將時間改到弟子大會之後的秦陽昇,並不拒絕優勝者的優先選擇。
按先前商定的,秦陽昇收徒三人,但前三之中,卻是沒有一人選擇拜秦陽昇為師。
原因倒也簡單。
乾清門雖說同一師門下,修什麼道都可以,但跟著有經驗的長者修行,多少能規避些修行途中的彎路。
前三裡,沒一個以劍入道的,自然不以秦陽昇為首選項。
三個人裡,除了已經提前跟四長老綁定師徒關係的火係弟子,一人選擇了六長老走禦獸之道;一人則是沒有拜師,選擇了宗門允諾的多一份的修行資源,自行鑽研自己的道。
按宗門規矩,沒拜師的內門弟子,統一歸屬宗門首席大弟子門下,不是親傳弟子,卻由宗門首席大弟子負責管理,以及解惑授業。
隻是乾清門當前的首席大弟子,也就是秦陽昇的大徒弟,秦鈺素未蒙麵的大師姐,是個常年閉關不出的修行狂人。
這掛名師尊有沒有都一樣,真就靠他們自己修行了。
但管理上,若是出了問題,卻是要追究到這大師姐頭上。
早知道這規矩,所以當初秦陽昇去為秦鈺討護身法器的時候,他那大弟子就以此為條件,將管理之責,甩鍋給了自己還沒引氣入體的二師弟。
眼下,秦鈺在已經拜秦陽昇為師不必再出席拜師大典的情況下,還是不得不代替自己閉關不出的大師姐,站在大長老下首位,替大師姐接受未選擇師門的弟子的拜師禮。
掛名師尊也算師尊,拜師禮還是有的,玉牌也是由秦鈺代為親授。
弟子大會上取得第三優勝的弟子,在弟子堂裡算得與秦鈺關係不錯,曾為秦鈺解答了不少疑惑。
此時被秦鈺授予弟子玉牌,如此嚴肅場合,也是沒正形地在接過玉牌時,暗自朝秦鈺戲謔眨了眼,小聲揶揄,“小師叔修行上若有疑問,師侄仍可隨時為小師叔解惑。”
秦鈺麵色不變,淡然之色是與年紀不符的沉穩,略一點頭,輕聲回應,“有勞師侄。”
以秦鈺二弟子的身份,本不該當這聲小師叔的,畢竟秦陽昇收徒,他後麵還有三個師弟、師妹。
可弟子堂裡屬他年紀最小,便是秦陽昇收了徒,幾個弟子裡,他也是最小那個。
此刻被人調笑般喚作小師叔,秦鈺也沒反駁,反而是應下了。
外宗之人錯眼之間相顧,各有心思流轉,門內之人,尤其同期弟子間,倒是見怪不怪。
在處理事務、修行之外,秦鈺跟秦陽昇還是有幾分相似的脾性的,原則之內,不計較也不在意這些小事。
於是,秦鈺這小師叔的名號,也就這麼被叫開了。
連新進門的三個師弟妹們,也是笑著舍了二師兄的稱呼,稱他一聲小師兄。
秦鈺也應下了,隻在無人時,獨自在一劍峰上,顯露幾分彆扭的不自在。
至於這不自在,是不習慣這些親近稱謂,不習慣多了許多親近之人,還是鬱悶師兄、師叔前多加的小字,黎安不得而知,隻是樂得看他彆扭時的扭捏情態。
小小一個人,故作深沉之態,凝眉苦思不解間,抿了唇在麵頰上染幾分羞赧無措,甚為有趣。
倒是跟秦陽昇顧慮之時,欲言又止,搖擺不定的模樣,有三分相似。
這三分相似,容貌與言行,甚至脾性,讓世人對秦鈺的來曆,有了頗多猜測。
除了孽龍化人之說外,屬秦鈺乃是秦陽昇在外遊曆時惹了風流債而添的私生子一說,最是讓人爭論不休。
有猜測,就會有試探。
奈何,秦陽昇將秦鈺護得太好,讓人難以找到機會,倒是讓多數人,更偏信親緣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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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分說,讓秦鈺的身份地位,在眾人心中有了新的計量。
秦陽昇卻並不解釋,隻讓秦鈺不必為外物所擾,做他該做的事。
“師尊為何不解釋?”
秦陽昇不說,秦鈺卻不能坦然接受這份無緣來的親緣,“徒兒雖不記得前事,一切皆由師尊告知。但徒兒能清楚感覺到,您與我之間,並無血緣。師尊為何放縱世人誨言,自敗名聲?”
清風朗月的仙人,墮落紅塵,鬨出私生子這樣的笑話。
找不到機會報複秦陽昇一二的仇家,未必都是磊落要在刀鋒修為上一爭高下的。
這等談資,落了他人話柄,他們自然是要為秦陽昇廣而宣之的。
世人貫好這些風流韻事,心中縱然知其可信不足三分,卻也因那三分相似,放任心中惡趣,將其話於談笑間,笑那仙人不免俗,探那空穴無風事。
這未必能敗壞秦陽昇聲譽,但到底有損清譽。
秦陽昇自己不在意,秦鈺沉默多日,終是做不到說服自己當作沒關係。
“解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