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在給人無限遐想的同時也帶來了無儘的恐懼。
漆黑的街道,無聲的房舍。
喧囂過後極致的安靜使人異常不安,任何風吹草動都是讓人心顫的理由。
火光照不到的黑暗中,似乎總有一雙眼睛若有若無的打量著,雙眼下是一張滿是邪惡的笑容若隱若現,它們的主人手中還拿著一柄滴血的刀。
袁軍在緩緩前進,黑夜的壓迫力將他們的心都要壓碎了。一些人企圖使用狂躁的咆哮來驅散恐懼,另一些人則祈求上天賜予一縷月華照亮前方的道路。
然而事實上窺伺他們的人比他們還要緊張害怕。陳留的百姓沒有邪惡的笑容,手中也沒有滴血的刀劍。他們將臉貼在門邊、窗後、角落中,希望憑借微弱的響聲來判斷袁軍的動向,畢竟刀子握在外麵那些人手裡。
恐懼是最強大的武器,心理壓迫力比刀劍強大一萬倍。袁紹應該慶幸,慶幸孫青不曾掌握這門武器。否則在他們再次開打之前,袁軍可能需要自己先火拚一波。
孫青雖然說的是防守內城,但防守的區域不過是一片閭裡而已。這一片街區不過是他們存放物資的地方,大多都是大戶人家的宅院,比較安全罷了。
大戶人家也是有苦難言,雙方都不敢得罪。得罪了一方是要命,得罪了另一方既要錢又要命。兩害相權取其輕,大戶人家們隻能默許軍紀相對好一些的河北軍在自己家庭院中布防。
袁軍已經臨近,雙方雖然僅僅相識一天便已仇深似海。無需多言,黑暗中刀光閃爍、槍影重重,劍鳴陣陣、箭如流星。所做的一切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想儘一切辦法殺死對方。
巷戰是殘酷的,但也隻是相對而言。第一波來到這片閭裡的袁軍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擁有甲胄和地形優勢的河北軍幾乎輕而易舉就摧毀了敵人。
可若說巷戰不是殘酷的,那之後發生的事或許用殘酷已經無法表達了。
死亡袁軍的哀嚎就像是一盞明燈,點亮了所有袁軍通往這裡的路。
一傳十,十傳百。袁軍迅速的向這裡集結。
開始的時候還好些,守軍憑借人數差不多可以很快解決掉。但是慢慢的,不知何時街道上開始擁堵,眼前的敵人仿佛永遠也殺不完一樣,從最開始比拚技藝般的搏殺到現在隻能麻木的劈砍。
已經沒有空間給守軍施展武藝了,堆疊的屍體從障礙物變成了一堵牆,最後演化成了一座座小山。為了不被袁軍借勢衝下來,守軍必須守住這個不停生長的小山,直到再也沒人能夠攀登為止。
是的,再也沒有人。
攻守雙方早已殺紅了眼,除非一方死絕,否則殺戮根本不會停歇。
陣地的爭奪也開始變了味道,街道和路口已經不是必爭之地。一間間房屋、一麵麵矮牆都是需要出數條甚至數十條人命奪取或守護的。
早已沒人在意得到它們的意義是什麼了,他們隻知道我退一步敵人就會進一步,我多殺死一個袍澤就少殺死一個。
不知何時,黑夜不再是守軍的守護神,周圍的環境變得明亮。饑餓也不再是守軍的催命符,陣陣肉香讓人極度惡心。
鮮血、內臟、肢體、頭顱……每一樣平日裡提及都會毛骨悚然的事物在這裡隨處可見。
然而此時此地,鮮血撲不滅燃燒的火、內臟保不住將死的人、肢體提不動殺人的刀、頭顱看不到回鄉的路……
瘋狂……
人們用最原始的野性以及最嗜血的情感啃噬著敵人的生命,刀劍或許早已不是真正的兵器,那通向未來的欲望和堅定不移的信念才是屠戮的手段!
孫青隨手將報廢了的大刀扔到一旁,走到桌邊抓起水罐就是一通猛灌。鹹甜腥三種味道充斥著口腔,可她無暇理會這些。喝完這一口她需要換一把大刀繼續去砍,去回應那份深沉的恩情。
守住陳留早已和張遼沒什麼關係了,孫青來到這裡是為了張遼,但是死守卻是為了王弋。
她已經不是天真的農家少女了,大將夫人以及王弋對自家夫君的寵信讓她步入了這個時代真正的上層圈子,讓她清楚的明白王弋當年坐在車頂時沒有放出的箭到底意味著什麼。
大賢良師挫骨揚灰,兩位將軍屍骨無存,眾位渠帥身敗名裂。強壯的螻蟻舞起了傲視同類的大鼇,妄圖挑釁大漢這駕殘破的馬車。
可四處漏風依舊是馬車,身強體壯還是螻蟻。馬車的車轍印下,螻蟻四分五裂。即便是這樣,馬車的威嚴也不容置疑。膽敢藏匿螻蟻屍體的人就是反賊,是欺君……是重罪……
或許是天道輪回,馬車終於散架了。但老天不是公平的,散了架的馬車破壞力更強。它分裂成了無數輛小車四處亂竄,瘋狂碾壓著藏在土地之中的螻蟻。
萬幸有一駕馬車注意到了螻蟻的淒慘,它給螻蟻們圈了一塊地,讓他們在其中自由生長。
萬幸這駕馬車是她孫青搭上的,讓她可以站在高處欣慰的看著眼前的一切,讓螻蟻們不必擁有和她一樣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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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