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是個名副其實的謙謙公子,為人謙遜溫和,可以和士人高談闊論,也可以和農人田間閒談。他幾乎從未在人前表達過自己的情感,仿佛一切的事情都是胸有成竹一般,是那樣的自信,那樣的自若。
然而今天,荀彧卻在王弋麵前爆發了,或許是壓抑了太久,或許是對這狗屁的世道已經絕望。荀彧用近乎咆哮的聲音說道“可是現在的士人以成為黨人為榮!這是一件榮耀的事嗎?黨人的榮耀和他們有什麼關係?黨人為了家國天下血染刑場,他們敢嗎?黨人上馬可領兵,下馬可治國,他們行嗎?主公……這天下……還……有……救……嗎……”
荀彧踉踉蹌蹌跌坐在地,雙目失神不知在想些什麼。這或許就是他心中邁不過去的坎,與其說荀彧正在勸說王弋,不如說他在找個理由讓自己信服。
天下還有救嗎?有!
荀彧可以驕傲甚至囂張的說他就能救。
可是有用嗎?
不是誰都敢邁出那一步的,也不是誰都有勇氣直麵天下人的指責。至少荀氏不敢,荀彧同樣不敢。
王弋是最好的選擇嗎?不是。
以如今的形勢來看,劉表才是士人最好的選擇。劉表擁有王弋費儘心思都沒有得到的東西——大義。
但是荀彧於公於私都不會放棄王弋,於私王弋是荀氏的選擇,於公王弋是個值得追隨的人。
沒人天生就能做好一個帝王,君主是可以塑造的。儘管王弋有時候的想法非常幼稚,可他善於納諫,並且有自己的判斷力,這便足夠了。
老謀深算隻能得一時之利,行王道之舉才是定萬世的良策。
王弋看著失魂落魄的荀彧心中閃過一絲不忍,他現在很想說兩聲抱歉。
抱歉文若,覆滅大漢的罪名我不能背。
抱歉王弋,我將親手殺了你……
王弋一步步走近荀彧,將他從地上拉起來,沉聲說道“救吧,你我君臣二人一起。在平定天下之前,我不會登上大位。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文若與我迎接一個新的時代!”
荀彧緩過神來,眼神非常複雜。他知道王弋已經下定了決心,做為最強的諸侯下定這個決心的時候,大漢便已經沒救了……
“就用這雙手來救。”王弋拿起荀彧的手指向大殿門口說道“不破不立,用這雙手打碎它,再用這雙手重建它!”
荀彧心動了……嗎?其實像他這樣的人早已不存在心動與否這種事了,到了他這樣的身份地位,所有決定的事無非分為正確與找個理由讓自己認為正確。
如今理由找到了,讓荀彧心安理得自然不可能,但做事多少可以肆無忌憚些。
“主公。”荀彧的聲音有些低沉,緩緩說道“如今想要解決劉辨有三策,伐謀、伐交、伐兵。
伐謀,河北商隊遍布天下,隻要操作得當,長安的物價就會變得極不穩定,時間一久就會被我們窮死。
伐交,眼下就有一個機會。韓遂野心勃勃,必定會日日夜夜想著回到涼州做他的草頭天子。若是我們能開出足夠的條件,韓遂自然會為我們動手。
伐兵,下下之策。敗了貽笑大方,勝了後患無窮……”
荀彧的想法讓王弋為之驚歎,若是早就有了謀劃還好說,若是片刻之間構思出來的,那可就厲害了。
不過王弋沒有對三條計策展開評價,反而溫聲道“這件事不急,我還要……”
“不能不急。”荀彧聞言趕忙說道“此事宜早不宜遲,若是等其他諸侯積攢了足夠的力量,我們很有可能抗衡不了他們的聯合。”
“文若莫急,既然出兵乃是下下之策,那前兩策便是可用之計。但是前兩策需要大量的財力支持,我需要知道河北的財力到底夠不夠。”王弋趕緊安撫住荀彧,緊接著話鋒一轉“文若,你覺得我將司馬家的哪一個放出去比較好?”
“一個都不放!”
“什麼?可你不是說……”
“主公,一個都不能放。”荀彧麵色一正,非常平靜的說“我說的那些都是世家要的遵守法則,並不是您的需要遵守的法則。您一旦向司馬家低頭了,司馬家固然會支持您,可同時也向其他家族表明您是可以屈服的。所以您絕對不能低頭。”
“問題是他們不辦事兒啊!”
“主公,所謂張弛有度。既然不能鬆,那就隻能緊一緊了。”荀彧隱晦的表達了王弋需要學會的行事準則。
“緊一緊啊……”
“主公,不若我去說說?”荀彧見王弋有些為難,主動請纓接下了這個任務。
王弋沉默了片刻,點點頭道“如此便麻煩文若了,我這裡正好缺個書佐。”
“書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