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陽光熾熱而又猛烈,一眾臣子卻如墜冰窟,身體不及覺發出一陣陣顫抖。
他們猶如行屍走肉般行走在步道上,心中不斷的祈求那兩個滿手鮮血的煞星不要和自己有任何交集。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畏懼滿寵和王芷,他們真正害怕的人是王弋。
這群人在王宮外麵聚集在一起低聲討論著,一個個小斯如同尾巴著火的狂犬般向遠方跑去。
鄴城的小吏和武侯們必然不可能人人貪墨,甚至可能都沒人看得上小商小販那點兒錢,田豐回歸也十分突兀,朝堂上沒有傳出半點風聲就很不對勁,要知道田豐可是王弋手底下最信任的人之一,是當過王弋主簿的人,被王弋趕出去的原因可不是犯了點兒小錯,忽然回來到底有什麼意涵呢?
在朝堂上混最可怕的結局並不是死亡,死亡也是可以謀取利益的,最可怕的是死得不明不白。
如今很多臣子們擔心的事情並不是王弋查貪腐,那能死幾個人?他們真正擔心的是王弋借著查貪腐的機會進一步將權力掌握在自己手裡。
王弋當初選擇改革官製的時間算得上巧妙,那時正是外來世家與本地世家爭鬥的尾聲,他有幽州本地世家的支持,還放出了大量的官職,很多人都被官職的數量吸引,沒有注意到他集中權力的舉動。
如今他治下算得上風調雨順,世家之間的鬥爭已然平息,新興的家族還沒有實力去挑戰他們,官製中的貓膩逐漸顯露出來。
大量的官職不代表大量的權力,王弋給的官職是多,可需要管理的瑣事也多。
官員們都去管百姓了,轉頭一看發現王弋卻沒人管了,這是他們絕對無法接受的。
就好像處於風暴漩渦中的馬日磾,他做了什麼重要嗎?他兒子做了什麼重要嗎?朝堂上巴不得王弋去打夫餘,這可是開疆拓土的功勞,隻要沾上一點兒,八輩子都能靠這個過活。
真正重要的是禮部尚書,是王弋。
能夠提出讓王弋設立相位的朝堂上隻有兩個人,荀彧他們搬不動,也不敢動,就隻能對馬日磾下手了。
“如今最大的難題是名聲,今日殿下提出給左軍換裝,態度十分強硬,打了我等一個措手不及,顯然是想為馬日磾脫身,在下覺得最近幾日還是避其鋒芒為好……”麵對相當激進的同伴,一人忽然提出了相反的建議。
話未說完,有人立即不服“這裡是鄴城,日日無小事。今日見左軍退得,來日右軍退不退?一日退,日日退,如何還能成事?若現在退去,等馬銘的案子定下來,那才是名聲的問題。”
“馬融,馬融!你來扛下士林中的流言蜚語嗎?”
“現在我等隻需要扛住馬融的名聲壓力,日後馬日磾騰出手,我等就需要扛下馬融的殺意了!”
“你!你……那你說怎麼辦?”
“馬融的名聲確實大,可他都死了多少年了,名聲大又能如何?他的名聲大,彆人的就不大了?”
“你是說……太學?鄭……”
“太學?哼,鄭玄早就是殿下的走狗了,他沒什麼用。太學裡麵那些人都是老狐狸,太學裡麵又有幾人能入了那些老狐狸的眼睛?他們才不會為那些庸人出頭。”
“那你的意思是?”
“在下的意思……袁氏不是又為殿下誕下一子嗎?既然都有兩個兒子了,也不存在什麼母子分離之苦,林公子讀書的日程也該安排上了。”
“這麼做……甄氏那邊會不會發作?甄氏可不是易與之輩。”
“那又如何?我等做錯什麼了嗎?”
“妙計。”在一片爭論聲中,有人出聲讚歎,“如此一來,殿下既保住了馬日磾,禮部尚書的位子也空出來了。”
“是啊,是啊……”
爭論立即變成了讚歎,一眾人紛紛拱手表示讚賞。
這時,忽然又有人問道“妙計是妙計,可又要讓何人去上書呢?”
熱烈的氛圍一下子冷卻,一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提出心中人選。
沉默片刻,終於有人建議“諸位,此地不是商議大事的地方,我等還是晚一些在討論吧。多謝魏主事邀約,在下一定按時赴宴。”
“多謝魏主事邀約……”都是明白人,一眾人等紛紛向提出計策的人行禮。
看著周遭一群比自己官位高很多的人向自己行禮,魏主事沒有盛氣淩人,也沒有低聲下氣,同樣回了一禮,平靜地說“那就多謝諸位同僚賞光了……”
聚攏的人群四散而去,每個人心中都有著各自的目的,博弈早已開始,博弈從未結束。
不遠處監視這裡的侍衛見到這一幕後立即轉身走進王宮,將自己看到的一切如實告訴了自己的上官。
上官不敢耽擱,又立即將情報層層傳遞,直接送到了王弋麵前。
王弋拿過後隻是掃了一眼,便將情報放在案頭。官員們聚在一起商討對策沒什麼,他想要知道的是那些官員究竟談了些什麼,內容才是主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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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他真想整兩個竊聽器出來,這樣至少能讓他少費很多心力。
鬥爭是不會結束的,自己手底下那些人再怎麼算計他也有辦法應對,真正麻煩的是外麵,各路諸侯才是最不讓他省心的。
王弋極少將六部尚書全部召在一起議事,一是需要將六部尚書召在一起商議的事放在朝會上要比私下好很多,二是戶部尚書劉巴一直在長安,六部尚書的人員也不齊。不過現在他卻將所有人都召到一起。
是的,回到鄴城的並不隻有田豐,劉巴也回來了,而且回來的時間比田豐要早上很多天。
他沒有出現在朝堂的原因是王弋一直讓他居住在王宮之中,不許與外界有絲毫聯係。
這麼做是因為劉巴給王弋帶回來一些消息,一些非常要命的消息。
“殿下……”荀彧見王弋陷入了沉思,便輕聲詢問,“可是生了什麼變故?”
王弋搖了搖頭,詢問道“子初的所見所聞,諸位有何看法?”
在場的都是王弋麾下重臣,荀彧、田豐、荀攸、劉曄……幾乎全是王弋剛起兵時候的追隨者,不僅位高權重,感情也極其深厚。
可王弋此言一出,所有人全部閉上了嘴巴,沒人敢發表任何看法,隻因劉巴講述了長安士族在短時間內竟然建立起了以錢莊為基礎的期貨金融體係。
金融從來都是國家基礎重要的一部分,無論它會催生出什麼樣的邪惡勢力,可沒有金融體係,國家必然會混亂。
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點,也清楚的知道在王弋刻意側重商業的環境下金融多麼重要,但沒人敢議論是否建立一個成體係的金融交易係統。
這種係統太新了,就連劉巴也沒思考過這種體係會走向什麼樣的結局。
而且最關鍵的是,王弋的少府和往前曆朝曆代的少府都不同,是可以做生意的,而且做得很大。若這套體係建立起來,少府必然會加入進去,到時少府和朝廷起了衝突,最終的決定權是聽少府的還是聽朝廷的?
即便王弋能夠壓住內心貪婪,可王弋之後呢?
一旦少府依靠本身的優勢進行操縱,朝廷的威信會在一瞬間崩塌,無論做多少事都可能無法挽回,到時有心者稍加挑撥,國家會立刻分崩離析,掙紮的機會都很少。
這種事情涉及到了君權和臣權的鬥爭,即便他們死忠於王弋,也不可以站隊得太明顯。
王弋見沒人答話,歎息道“如今咱們那位陛下有錢得很。說實話,我真想留著他,看看十年之後長安會變成什麼模樣。但是……錢有時候揣在自己口袋裡,並不一定就屬於自己。子初,說說其他的吧。”
“喏。”見到王弋轉移話題,劉巴鬆了口氣的同時眉頭卻皺了起來,說道,“長安如今是一條沒了爪牙的金龍,洛陽卻是一頭骨瘦如柴的餓虎。金龍血肉肥美,餓虎牙尖齒利,在下就是因為察覺到呂布開始調兵才將計劃擱置,匆匆返回。”
“呂布?他就算調兵又能怎麼樣?他就算是打長安又能怎麼樣?”劉曄聞言差點笑出聲,臉上的神色十分古怪,“那呂布從洛陽出走,一路逃到揚州後幾經輾轉又返回洛陽,幾乎用一輩子在證明自己是個沒用的匹夫,就算給他那麼多錢,他知道該怎麼用嗎?依我看來,非但不用提防呂布,甚至可以略微助他一助。等他打下長安,殿下也有了入主司隸的借口。”
“呂布確實是個匹夫,不足為懼,將長安讓給他也無妨,說不定看到那般財富後還會被財色所迷,最終死在財色之上。”荀攸先是讚同了劉曄的觀點,卻忽然話鋒一轉,沉聲道,“可是諸位,若那呂布不打長安呢?”
此言一出,就連王弋都陷入了沉思。
是啊,如果呂布不打長安呢?如果呂布向劉辯投降了呢?
周全的計策是考慮到所有的可能,縝密的策劃者是算計到所有的結局,無論結局有多麼扯淡、多麼搞笑、多麼不可能,它可以不發生,策劃者卻不能想不到。
曾經荀攸吃過一次李儒的虧,不可能犯第二次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