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禦史見到後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大喝一聲“好!殿下,您也看到了。老夫和周侍郎不熟,他不了解老夫為人,罵老夫是偽君子,老夫不怪他,不過老夫卻要讚賞周侍郎乃是真君子!殿下,周侍郎不以老夫粗鄙,不以私交論公事……”
“老匹夫,你陰我!”周侍郎察覺到了不對,想要打斷陳禦史的話,“殿下!休聽那老匹夫胡說!老匹夫你住嘴!”
可惜無論他如何叫罵,陳禦史依舊不疾不徐地說道“周侍郎大義,也認可了臣的觀點,請殿下誅張文遠以正律法!”
“老匹夫,本官和你拚了!”周侍郎已經顧不得其他了,起身就想和陳禦史拚命。
張遼是什麼人?那可是最早跟著王弋的戰將。且看看張合如何?犯了那麼多錯,誰敢說句不是?誰能說句不是?還想著殺他?
周侍郎都不敢用眼神去瞟那幾個武將,陳禦史是禦史,嘴上沒有把門的見誰都說殺誰,沒人會當真,王弋自然也不會因為禦史的幾句話殺人。
可他是侍郎啊,說話要講證據,誣告不是沒有代價的!
張遼又是河北出了名的老好人,他要是真牽扯進去,都活不到王弋收拾他那一天。
就在他放下一切打算以命搏命自證的時候,一道人影忽然飄到眼前,一把將他拎回自己的位置。
周侍郎一陣恍惚,見到眼前竟是一個可愛的娃娃臉女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罵道“你是何人?膽敢羞辱本官!”
“家妹不過是給在下推車的,不是什麼大人物。”女子還沒說話,一道男聲響起,“在下也不是什麼大人物,不過周侍郎還是要講點禮數的,朝堂之上怎能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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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侍郎的眼神狠狠掃了過去,定格在群臣之中唯一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子。
男子沒了手臂,官服的袍袖放在了腿上,也正在笑眯眯地看著他。
夔音寺卿——袁流。
周侍郎心中一瞬間升起了無邊厭惡,幾乎想要當場吐出來。
他們這些世家子弟其實很煩王弋的一些臣子,那些臣子出身十分高貴,可在他們本家的地位又十分低賤,是奴仆般的存在。
那些人如今走到了台前,仗著自己身後龐大的世家,根本不給他們這些正統世家子弟麵子,就像王弋手底下的瘋狗一樣,逮著誰咬誰,而袁流就是那些瘋狗的頭頭。
“原來是袁寺卿。”周侍郎陰陽怪氣道,“這殿上那麼多侍衛、禮官,用不著袁寺卿管禮儀吧?怎麼?嫌夔音寺管得太少嗎?”
“豈敢豈敢,在下乃是殘疾之人,蒙主公不棄委以重任,夔音寺在下每日都要兢兢業業,哪有本事管其他的。隻是在下多有不便,二位打起來萬一波及到在下,在下跑都跑不了啊。”說罷,袁流似乎是出於好意,抬了抬頭,提醒道,“周侍郎,陳禦史還等著呢。”
“哼!”周侍郎冷哼一聲,也轉頭行禮說道,“殿下,張將軍此次出征半年有餘,勞苦功高,乃是開疆拓土的不世之功,注定名留青史。臣以為張將軍縱然有些許錯誤,但天下沒有無暇之美玉,臣不敢苟同陳禦史之言,些許小錯怎能如此處罰大將?”
王弋其實看熱鬨看得正起勁,本來還想看看兩人如何能分出個勝負,如今卻見到兩人將問題推到了自己眼前,便思考起如何在勾兩句火,讓他們再打起來。
誰知一旁伸出一隻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對他小聲說“父王,兒臣觀那周侍郎不像是好人。”
“哦?”王弋有些驚訝,將頭湊過去問道,“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王鎮行了一禮,一板一眼地說“張將軍有大功,但同樣有大錯,可不是什麼瑕不掩瑜的小錯。那周侍郎如此讚譽張將軍,必然不是真心維護張將軍,而是在維護父王的臉麵。
他若真是心係父王的小人,必然百般維護張將軍,絕不會說張將軍有錯;
他若是忠於父王的賢臣,必會指出張將軍的過失,而不是想要蒙混過關。
此舉即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想必他才是他口中說的偽君子,不是個好人。”
此言一出,王弋頓時來了興致,繼續追問“那你覺得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兒臣不知。”王鎮搖了搖頭,解釋,“不過他既然沒有心係父王,又在為張將軍脫罪,想必所圖甚大。”
“這些都是你娘教你的?還是你老師?”
“是袁娘教的。她說為君者不可以讚譽為榮;不可以譏諷生怒;不可以失敗喪誌。”
“難怪這麼多年我沒見你生過氣。”王弋伸手對兒子彈了一個腦崩兒,笑道,“挺好,但是還不夠好。你認為陳禦史就是好人了?哈哈……”
小王鎮揉著腦袋,臉上有些不服,想要說什麼卻被王弋止住。
王弋轉頭說道“文遠此次確實犯了大錯,可是右軍將士沒有錯。得勝回潮後,孤卻要斬了大將,日後軍中哪還有威信可言?”
“殿下。”陳禦史聞言立即說道,“右軍乃是殿下的右軍,若斬殺張文遠而右軍不服……”
“陳禦史。右軍是孤的右軍,卻也是父母的孩子、妻妾的丈夫、孩子的父親。”王弋的語氣變得語重心長,“陳禦史可知在軍中如何降服一眾驕兵悍將?隻有一個字——強。陣斬敵將是強;攻城略地是強;百戰百勝是最強。
陳禦史,孤能一言降服軍中將士,是因為孤是趙王嗎?
不,那是因為孤在黃巾時便一直在打仗,孤給予將士們的承諾從來沒有食言,孤從未讓將士們失望。
不是孤看不起陳禦史,也不是孤懷疑陳禦史的忠心。
你們都是德行高潔,才華出眾的重臣,未來孤要平定天下,還是要讓將士們為孤征討天下的,總不能讓你們在戰場上為孤拚殺吧?
而且,諸位真的知道文遠為何要掃清夫餘嗎?”
“還望殿下為臣解惑。”陳禦史似乎打定主意不鬆口了。
王弋也沒責怪他,拿起一份奏章說道“想必諸位沒見過夫餘的王城吧?孤也沒見過,孤找來了所有的地圖,上麵都沒有。也就是說尉仇台住在一個不存在於世間的王城之中。諸位知道那座王城之中有什麼嗎?甲士一千,帶甲近萬,士卒三萬不止。
能夠在孤的眼皮子底下弄到這些還不讓孤知道,夫餘可不止是能力出眾,還萬眾一心呢。假以時日,夫餘會不會成為第二個匈奴?”
此言一出,大殿之中的討論聲驟起。
按照王弋所說,以夫餘的配置,殺向中原都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王弋雖然不可能害怕,可一旦王弋出兵征討天下呢?趁著老家都空虛之際萬一攻進來怎麼辦?
很顯然這是一個不需要答案的問題,沒人會傻到等夫餘人殺到家門口再想辦法,漢人的進攻欲望是刻在骨子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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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一片恍然大悟和讚譽聲中,該來的還是要來,有人提出了疑問,這個人並不是陳禦史,而是周侍郎。
“殿下,臣有事奏。”周侍郎清了清嗓子,行禮說道,“如今夫餘已滅,惡賊已除,乃是殿下的不世功績。臣以為殿下應沐浴焚香,壘土築台。向上蒼請願護佑百姓,向百姓昭告不世之功。”
這時,忽然又說問道“怎麼?周侍郎這是想不想去禮部了?”
“非也,非也。”周侍郎也沒看是誰問的,繼續向王弋說道“殿下,夫餘之地不小,物產頗為富饒,隻是冬季過於寒冷。臣以為應當設立郡縣,或將鮮卑之地與其聯結,新設立一州。如今幽州過於廣大,治理不易,不如重新任命刺史,也好叫土地不至於荒廢。”
此言一出,大廳中登時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王弋的眼神也逐漸變得玩味起來,心道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周侍郎的意思其實很簡單,設不設置新的州並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誰來管理那些土地。
幽州和冀州是王弋的基本盤,王弋憑借一些人初來乍到不熟悉可以說是用明搶的手段剝奪了那些人的莊戶。
儘管後來也給了補償,生意做得紅紅火火,但是現在夫餘不是沒了嗎?他們少了一個大客戶和供貨商,所得利益自然直線下降,所以這些人便又打起來了土地的主意。
如今他們也已經意識到了,莊戶做為曾經的重要財產其實價值不高,真正能讓他們有穩定收入的隻有土地,想要人,隨時都可以招募。
這些人並不隻有外來世家,還有冀州本地的一些世家,是一股相當龐大的力量,王弋必須小心應對。
“幽州北部的新城還沒建完,百姓遷過去既沒有安居之所,也沒有所食之飯,朝廷更沒有餘糧供養他們。再說,如今各州百姓安居樂業,貿然遷走百姓必會引發動亂,此事先擱置吧。”
“殿下,臣有一計,可解此局。”周侍郎並沒放棄,立即說道“殿下,朝廷可下達法令,隻要願意去夫餘、鮮卑之地的百姓免除部分糧稅,可解兩地人口稀疏之患。遷出去的百姓可將土地賣給官府,官府再將土地以高價租賣給豪紳,缺糧之患亦可解。
殿下日後要征戰四方,所費軍糧不知幾何,隻有多開墾土地屯糧,才能有備無患啊。”
說實話,要不是王弋是個後世之人,可能就被這條計策給騙了。
按照這個時代人的邏輯,周侍郎的計策確實能夠解決王弋的麻煩,而且解決的相當出色。
但問題是他並沒有說遷出去的百姓到底會是個什麼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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