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是恐怖的,行軍則是痛苦的。
哪怕幾經顛沛的劉辯,也無法適應行軍生活。
他經曆過一日吃不上一捧飯,經曆過寒冬隻穿單衣硬扛,可哪怕是再狼狽的逃亡,代步的馬車至少不會缺失。
曾經他以為那些馬車不過是為了維護形同虛設的皇室尊嚴,是為了裹挾自己的臣子更方便的運輸自己。
是的,小小的他總覺得馬車是一間移動的囚牢,將五光十色的世界與他隔離開來的囚牢,讓他喪失了身為一個人探索世界這項最基本的權力。
那時他覺得自己不像是一個人,隻不過是一件有些價值卻又被人隨意擺放的貨物而已。
然而,當他失去了馬車,擁有了可以探索世界的權力後卻發現,執行這項權力所付出的代價大到令他無法承擔,至少他的身體不允許他肆意享受自由。
路,就在眼前。
白茫茫,一望無際的原野與天邊交彙,讓天地永遠不可重合的界限早已模糊不清。
巍峨高山攬住了遊蕩的雲朵,小聲嘲笑著眼前這些不自量力的人類。
劉辯想要湊近些,想要聽一聽它們的談話。
大山明明就在那裡,明明從來沒有移動過,可那看似幾步就能到達的近前,走了一天又一天,遠近似乎又沒有絲毫的變化。
腳下,根本沒有路。
劉辯細皮嫩肉的大腿早已被馬鞍磨掉了一層皮,他恐慌過,也茫然過,得到的答案卻隻有輕飄飄一句“習慣就好”。
這是他心愛的大將徐晃給出的答案,他不是一個嬌生慣養的人,小時候的生活或許不能代表百姓的艱難,但依舊清苦,所以他相信徐晃的話。
相信……
一個帝王最不應該擁有的情緒,既然選擇了相信徐晃,就要放棄信任其他。
劉辯放棄的……是早已不抱任何希望的未來。
當士卒們艱難地尋找著記憶中的那條寬闊官道,當酸腐的味道充斥在夜晚營地之中,當每天都會有人再也無法從睡夢中蘇醒。
當所有人對這種情況都視若無睹,就算是他也開始逐漸習慣……
陳倉距離長安,快嗎最多一日一夜。
劉辯覺得自己以後的路不是充滿陰霾,而是暗無天日。
他以為長安的慘烈已然是自己任性過後所付出的代價,可長安至少得了些許戰果,眼下的損耗又算是什麼呢?
一句帝王無情就能將所有責任都推卸掉嗎?
帝王是無情的,可帝王的絕情在於利益取舍,而不是罔顧人命,彆人做的決定憑什麼要讓帝王承擔?
哦,對了……他甚至連推卸責任都不行,因為他也是帝王。
罔顧人命那叫殘暴,那是昏君!就像他父親那樣的昏君!
人們總是羨慕權力閃耀的萬丈光芒,卻從不會去注意身上那份責任的沉重。
或許也不是不會,而是不能。
在沒有掌握至尊權力之前,沒人能發現纏繞其上的枷鎖,就算是掌握了,有些人也不能發現,亡國的端倪也就在那些人身上展現出來。
劉辯後悔了……
讀書再多、理論再好、看得再通透,終究比不上親身體驗。
他不再想陪法正玩耍了,做為一個有誌向,才能卻一般的亡國之君,帝王無情的手段他或許體驗不到了,但帝王的憐憫之心卻希望他做些什麼。
“楊秋。”劉辯皺著眉在戰馬上扭動了一下身體,將目前擔任禁衛統領的楊秋招到了跟前。
忙了兩天,有些眼花,隻以為體力不支,需要休息。誰知一日左眼忽然看到視網膜上流下大量液體,繼而左眼失明。大驚失色之下以為腦溢血命不久矣,萬念俱灰。
結果過了半個小時,頭腦依舊清晰,身體活蹦亂跳,遂去醫院檢查,擔心是視網膜脫落之類。
體檢過後,萬幸隻是眼球上的血管爆裂,流進眼球的液體隻是血液,無甚大礙,吸收了就好。
如今左眼恢複視力,但淤血尚未吸收乾淨,左眼如同顯示器漏液一般,大片黑幕覆蓋其上,視野十分有限。
提醒諸位,少揉眼睛!少揉眼睛!!少揉眼睛!!!
前車之鑒在此,諸位定要引以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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