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琦緩了口氣,接著說道“此外,皇後娘娘乃後宮之主,內庫內帑原本就是後宮之事,陛下亦不可僭越專權。”
“可是,時至今日,陛下仍然手握內庫內帑的使用之權,屢次在未經皇後娘娘同意的情況下,就擅自調動內帑供自己享用,此乃乾擾後宮事務,沉迷於後宮家宅之事,絕非明君所為也。”
“臣請陛下自省自身,正人正己,為了江山社稷,為了祖宗基業,及時改正錯誤。”
陳琦說完,將笏板舉過頭頂,身子微躬,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整個朝堂內鴉雀無聲,隻有陳瓊的輕鼾聲時隱時現,擾亂著眾人的心神。
皇位上的陳伽羅麵色鐵青,握著玉如意的手,因為過於用力,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白色。看向陳琦的眼神中,隱隱有火星子閃動,顯然是動了真怒了。
陳伽羅真的很想拍著桌子,怒罵陳琦這個不孝子;可是他知道,他不能。不論是為君還是為父,他今天這個啞巴虧還就得強忍著不適,自己乖乖的咽下。
一來,陳琦作為左都禦史,本來就有監督、彈劾皇帝和百官之權;而且,陳琦的彈劾有理有據,他也知道自己在買石頭這個事兒上,確實做的有些過了。
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內庫空虛,內帑不足的事兒,確實是他一手造成的。而且,如果不是有陳琦上繳內庫的那些銀子用來周轉,並沒有耽擱什麼大事兒,他亂花錢這事兒,恐怕早就掩蓋不住,被人給翻出來了。
陳伽羅隻是有點無奈,這事兒陳琦其實上個折子就可以說明了,他也知道改的。完全沒有必要將這個事兒拿到朝會上來說,搞得他下不來台。
二來,陳伽羅和陳琦之間的關係,其實很微妙;因為陳伽羅前些年的不作為,陳琦和他之間並沒有什麼親情可言,說他們是熟人都有些牽強了,說陌生人可能更加恰當一些。
而且,陳琦南下赴任這件事兒,本質上其實是和流放並沒有什麼區彆。因為豐都驛那裡但凡是個好地方,豐都驛主司但凡是個好差事,都輪不到陳琦的頭上來。
即便是陳琦在豐都驛乾的確實不錯,經營的也是風生水起的,但那也隻能說明是陳琦確實能力非凡,和他這個始作俑者,沒有半毛錢關係;也不會有人傻到用後果去推目的,說陳伽羅這麼做是為了陳琦好。
綜合這些下來,陳琦能夠不和陳伽羅反目成仇,能夠和平共處,已經是非常大度,非常寬廣的心胸了。
更何況,陳琦今年的一係列舉動表明,他並沒有想要和陳伽羅這個親爹算賬的打算。尤其是在此番回京之後,陳伽羅一而再,再而三的給陳琦身上加任務,加擔子,讓陳琦當差乾活,陳琦也沒有任何怨言的直接就答應了。
陳伽羅覺得吧,他和陳琦的關係,似乎還能挽救一下;今天陳琦對他的彈劾,多少是有點唐突了,但是,當皇帝都這麼多年了,什麼牛鬼蛇神他沒見過,這點事兒,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想明白這些後,陳伽羅看向陳琦的眼神逐漸和緩了下來,麵色也恢複了平靜,嘴角甚至還掛上了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這一幕可把朝堂上的這些朝臣們給嚇了個不輕,這麼多年來,他們可是很少見陳伽羅笑得,陳伽羅上一次笑,還是在上一次。
嗯,沒錯,人們都忘記具體是什麼時候了。反正人們知道的是,就連皇嫡孫出身,陳伽羅在上朝的時候都沒有表現出過太大的情緒波動。平靜的就像事情和他沒什麼關係一樣。
陳伽羅輕咳一聲道“陳禦史所言,字字珠璣,所啟也確實是朕之過也。”
“就依卿所奏所請,朕會將內庫財權交由皇後掌管,至於內庫中的寶物和石頭,也完全交由皇後自行處理,朕絕不乾涉。今後朕也會約束己身,不再無節製的揮霍。還請左都禦史和眾位朝臣監督。”
陳琦將笏板放下,衝著陳伽羅躬身道“陛下知過能改,博聞兼聽,乃皇室之福,朝廷之福,天下蒼生之福也。”
“臣定不負陛下所托,正己正身,時刻提醒陛下,當以江山社稷為念,以天下蒼生為念。”
眾朝臣聽完陳琦的話,也學著陳琦的話語,抱拳躬身說道“臣等定不負陛下所托!”
陳伽羅長舒了一口氣,看向陳琦的眼神中滿是欣賞之意;還好,陳琦並沒有想要一根筋的追究下去,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這樣一來,陳琦身為左都禦史算是儘職儘責了,他這個皇帝也不至於在眾人麵前折了麵子。兩全其美!
陳伽羅“諸位愛卿平身,有諸位忠臣協助朕治理天下,乃朕之福也,天下之福也,百姓之福也。”
陳伽羅或許是最近和陳琦的聊天有點多了,他也在潛移默化之下,習慣於將百姓這個詞掛在嘴邊了。要知道,在此之前,陳伽羅雖然也會將百姓生計放在心上,但是嘴上卻是鮮少提及的。
很多時候,陳伽羅還是會習慣性的覺得,百姓和他並非一個階層的,他表現的太過於在意百姓的話,多多少少是有點跌份的那種感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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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從他和陳琦兩個人聊天的時間長了以後,頻率多了以後,他在潛移默化之下,也會像陳琦那樣,將百姓和天下掛在自己的嘴邊了。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在說到百姓的時候,並沒有像之前感覺的那麼不自在,或者說不舒服。相反,他說的次數多了以後,他覺得自己說的話,好像在格調上和氣勢上,上升了一個大的台階。再也不需要像之前那樣靠威勢壓人了。
不得不說,這個事情確實非常的奇妙。
眾臣謝過陳伽羅後,起身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陳琦則是站在原地沒動,等到朝臣們不再嘈雜的時候,陳琦再一次開口了。
陳琦“啟奏陛下,臣還有本奏。”
陳伽羅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陳琦這次葫蘆裡又是賣的什麼藥,難道說陳琦還想要參他不成?這玩意兒,這個頭可不能開啊,朝會可千萬不能成為他陳伽羅的批鬥會啊。
可是,陳伽羅不管再怎麼心慌,也不能阻止陳琦奏事,吞咽了一口口水,陳伽羅說道“準……奏。”陳伽羅自己都沒發現,他剛才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有些顫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