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僥幸還存活的百姓踏上了逃亡之路,一路上邁著麻木的步伐,隻能看見地上躺著數不清的人。
他們有的已經不再動彈了,奄奄一息。
但沒有人能對彆人施以援手,因為饑餓已經折磨了他們太久,每個人能活著都太艱難。
在巨大的旱災前,已經分不清當初的貧富,無論是飽腹詩書的學者,還是目不識丁的普通人。
隻不過都是沿途生死由命的討飯人。
那無窮無儘看不到頭,如行屍走肉般遷徙逃命的人群裡。
暗七就在其中。
他的父,他的母,還有小他兩歲的弟弟。
他生於書香世家,但生不逢時。
積累於胸腹中的詩書帶不來半點溫飽,骨子裡的和善也得不到任何的回報。
父親的善良反而得到了餓極癲狂的人的欺騙,母親的柔和也使她最終成了望不到儘頭的屍體中的其中一具。
而在所有人都開始拋妻棄子,獨自苟活的世道中,他的父親沒有冷心冷血。
他的母親也沒半分丟棄孩子的心思。
反而將兩個幼子護佑的極好,但凡能有口吃食,都會毫不猶豫的塞進孩子的口中。
但這歲月實在太長了,太長了。
母親終因過度饑餓倒在了路途沒了生息,父親也隻含著眼淚又帶了他們短短一程。
最後,兄弟二人就無助至極的守在了父親的屍體邊上。
待了一夜,瑟瑟發抖。
等天光破曉,七八歲的孩童便領著他弟弟繼續走。
可兩個幼童又能走多久呢,這條路仿佛永遠都沒有儘頭。
這世上再沒有母親會省下口吃的給他們裹腹,走不動時也再沒有父親寬厚的手掌。
有的隻有無窮無儘的疲憊,和恐懼,是滿眼拖著身軀前行的影子重重疊疊,是昏花到經常絆到腳的屍體。
他想,沒有儘頭的日子總該揣著些期盼。
可最終,他手裡牽著的期盼也消失了。
骨瘦如柴已經沒了好模樣的弟弟蜷縮在道路旁的荒草地裡,睡了一夜,便再也沒有了生息。
細的可憐的手臂就像兩根枯敗的秸稈,泛著像路途中那些屍體一樣的青紫。
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
這世上,叫他哥哥的人,也沒了。
“哥哥?”
暗十一等了半晌都沒有得到暗七的回應,驚懼的隻感受到了對方一陣無意識顫抖。
嚇得驚慌喊了暗七一聲,攥著對方的衣袖也不自覺抻緊,滿心的緊張。
沉浸在記憶中的人思緒被這一聲“哥哥”猛的從痛苦中拉回,搖搖欲墜的心境緩緩落回了現實。
暗七眼角漾起濕潤,懵然看向麵前人。
滿眼關切的少年正難掩憂色的看著他,那既著急又小心翼翼的模樣正撞在了他心坎上。
將他藏匿在內心深處沉寂的溝壑撫平,讓冷卻多年的孤寂難言逐漸回溫。
在這世上,總還有個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人。
將心中紊亂的情緒緩了緩,暗七再次帶上了柔和的笑意。
像往日每一天,和煦謙和,溫文爾雅,有著書香世家的溫潤氣質。
“十一,你跟彆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