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江畋發現這位新任不久的管城禦史,比自己預期的還要上心。連過夜都沒有,就已經把一塊“協辦禦史裡行”“比從八品秩”的符牌,連同一疊早已經準備好的檔牘,送了過來。
雖然這些案牘很零碎,而且大多數都是再抄的副件;還有一名專屬陪同的文員,負責當場答疑(監視?)。但江畋也終於可以從官方記錄中,一窺與自己任務二,相關的些許當年內情和背景了。
比如,梁大使他們口中的那位真珠姬,或者說是真珠郡主;乃是前代近支宗室嗣普王的小女兒;而前代普王本身則是當年人稱女中堯舜,而保扶了五朝天子的貞明太後,為泰興帝生的遺腹子。
也是這位人瑞太後,受泰興帝的遺命臨朝扶政,卻是表現得相當賢明而幾乎不抓權戀權;長久隻在幕後發揮影響力。她唯一親自參與的事件,就是在病重不起的長子神德帝,麵前定下例製。
自此曆代繼任的大唐天子,但凡過了五十歲的知命之年,就要開始令太子監國;而在五十五歲後正式退位為太上皇,就此避居北內頤養天年。以免重蹈開元、天寶之間,怠政誤國的覆轍。
因此,這位極為高壽的睿真元明太皇太後,足足活了近百歲,差不多熬死了自己兒子、孫子、曾孫在內的四任天子。但是對於這個幺兒卻是難得地寵愛和優撫有加,甚至一直延伸到了真珠姬身上。
屬於那種不顧年邁不良於行,也要抱在手裡撫弄的隔代親。因此,很早就指定了采邑和封號,還擁有了隨時隨地出入宮禁的特權。而真珠姬的彆號,就是來自於滄海明珠,當世遺愛的典故。
因此,當容資同樣出色的真珠姬,將要成年之後,身份顯赫的求娉者絡繹不絕,幾乎踏平了府邸。最後,還是當時太子妃的嫡兄,如今被稱為小國舅的一脈,初步得到了這位護國太後的認可。
但是,就是在同樣一個上元夜的燈會當中;真珠姬卻在前往宮內禮拜途中失蹤了。雖然事後不免驚聞到宮中的太皇太後,而南北衙六軍十二衛全出大索全城;幾乎把長安整個裡裡外外都翻了個遍。
最後,才有人在城西南獄神廟狗脊嶺的一處荒僻處,發現了一抬小轎當中,已然身懷有孕而神誌不清的真珠姬。貞明太後因此氣急之下,開始臥病不起;朝堂也因此掀起了大地震一般變亂。
這件事情鬨得很大,幾乎斷送了當時一大批的相關人員人等的身家前程。更有好些直接職責人等被遷怒之下,就此喪命的喪命、下獄的下獄,最不濟的也被流放充邊。也不知道多少人被追拿拷打致死。
而在高層當中也難以善獨。除了政事堂裡的一位宰相,和當時的內樞密使,被迫形同去位一般外放督府之外;就連在位才不過十一年的保寧帝,都提前退位讓國於太子,避居北內為上皇。
後來,上元夜以南北衙諸軍聯合巡城,和禦史分管城區的例製,就是在此成型的。據說早些年貞明太後在彌留之際,麵對前來哭送的天子,交代的後事遺言當中,也是始終念念不忘此憾事。
因此,這件事情雖已過多年;卻被視為天家的莫大恥辱和當時朝臣的一塊心病。其中好些人因此不得不壯年退養和致仕;但是其中門生故舊什麼的淵源,卻正好已經成為現如今朝堂的中堅力量。
郭崇濤及其背後的人,顯然就是其中之一。由此,江畋也不由產生了一個猜測和想法。顯然是當年除惡未儘全功的緣故;以至於眼下居然還有真珠姬相關的物件,得以流傳在外而輾轉到自己手中。
當下,又成了引發朝堂是非紛紛,甚至是潛在政治鬥爭的根源?大不管怎麼說,事情鬨得越大,對於自己來說就越發的安全。因為,如果有人想要遮掩和阻擋這個過程,無疑就會露出更多破綻。
而另一方麵,如果能夠借助現有體製的力量,找到相關的線索和觸發任務後續;豈不是比自己一個人單打獨鬥更方便的多?然而,江畋似乎低估了這位郭禦史的熱忱和乾勁了。
僅僅第二天早上,他正在慢慢品嘗園子裡的酪粥,一邊繼續思考著如何方便快捷地借力打力。就見到了開始出現隱隱眼袋的郭崇濤,也再度登堂入室坐在了自己麵前,也要了一碗酪粥。
毫不顧忌體麵的唏哩呼嚕有聲,三下五除二喝掉之後;這才頓下碗盞抹著嘴邊,而用一種深沉的表情,目光灼灼的看著江畋道
“江生,你能否給我交代個準信。”
“此話怎講?該說的我不是都已經說了,還抄錄成文字了麼?”
江畋不由微微錯愕了下,才淡然道
“那你,是否還有什麼可能遺漏的?比如,看見或是遭遇過,什麼異乎尋常或是不合常理的事物?”
然而,郭崇濤卻是依舊目不轉睛道
“不瞞你說,金吾左街的人,在右徒坊中發現了,多處被殘殺過的碎屍現場。”
“憲台,你這是太高看我了吧?這樣的指證,我可擔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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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畋卻是不為所動,低頭喝了口粥輕笑道
“不不,我在意的不是這事本身,更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既然都持械走上了街頭,那又有多少還是真正的良善之輩?”
郭崇濤卻是搖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