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華燈初上的千家萬戶,宛如璀璨星光點點;這座名為北原京的大城,已然是悄然更替了主掌者。而其中又有一些明顯的黯淡之處,則是那些日間被查抄和搜掠過的宅地所在。
因此,隨著一波接一波,不斷前來覲見的官屬和將吏,眾生百態一般表現。他們或是指天畫地、拍胸頓足的宣誓效忠,或是痛哭流涕的懺悔和自白求饒,乃至是相互之間咬牙切齒的舉告和揭發;
或又是聲嘶力竭的哭訴,自己淒慘遭遇和困難、損失的……。卻也讓陪同在側的江畋看到了一個,在短短數月時間內迅速成長起來,而變得與過往那個怯弱害羞的女孩兒,大不一樣的小圓臉。
或者說,這段時間的諸多經曆和磨難,讓她已經能夠相對從容自如,對應其中大多數的人和事物。而少數能夠讓她束手無策的狀況,則是因為絕對的力量差距和信息代差所造成的。
就像是這一次。當她曆經一路艱辛和險阻,挫敗了一路層出不窮的襲擊和刺殺者,抵達了期待當中的目的地;這座位於海東之國北方,首屈一指的大邑,王幾之外五小京(陪都)之一的北原京。
想要就此建立起臨時監國的行台,卻遭到了意料之外的冷遇,以及種種明裡暗中的困難重重。無論是看似熱切相迎的本地貴族和藩主,還是小京內外恭敬有加的大小官吏,並沒有怎麼當她回事。
所謂的世子身份和監國的權柄,還有一路籍此聚集起來的,各色追隨者和護衛武裝;在進入了這座北地的陪都之後,就像是陷入了一張緊密羅織的大網;很快就變得舉步維艱,乃至動憚不得……
他們在通過半個多月的宴請和接觸,初步摸清了世子隨行人等的底細之後;城中各種陰暗中的手段就開始接踵而至。其中的心誌不堅者,被輕易的威逼利誘,拉攏裹挾;死硬分子則設計構陷……
因此在城內各方聯手之下。僅僅是在數日之間,小圓臉兒身邊僅有的羽翼,就被剪除殆儘或就此反水,而剛剛籌建中的行台官屬和護軍營,也被安插其中的各家子弟,所輕易奪取了個中的權柄;
一路護送前來的代郡守安武義,就成為樹大招風的首位受害者;很快就在一次操練中墜馬死於非命。而後洪大守等最為親近的忠勇都,也在編入護軍營之後,牽連和背上各種罪名,一個個下獄拷打受刑。
而等到被合力隔絕了內外的她驚覺起來,發現身邊派出去的那些熟悉麵孔,已經許久沒有出現;而自己派去探詢究竟的侍女,甚至連駐地大門都出不去。然而事態已然難以挽回了。
因為,以北原京留守大臣史彌泓、小京少尹李壁、原州州牧陳景泰、殿後大將張光碧;為首的一眾本地文武大員,聯合在京貴姓、各家藩主,輕而易舉的就架空並把持了,所謂監國行台內外權柄。
然後,就是他們這些人,一步步的淩逼和要挾,想要將小圓臉兒逐漸馴順為,泥菩薩一般擺在台麵上,任其擺布和操弄的傀儡。但是到了這一步,反而是激起了小圓臉,骨子裡的某種性情,
就此割掉了自己發髻以為明誌,對於他們的要求既不配合也不接受,也堅決不接受任何的要挾手段。哪怕是自己熟悉的侍女被打殺當前,這才堅持與之周旋到了現在。然而事情又再次發生了變化。
因為,那幾位相互之間隱隱有所投鼠忌器,而不想讓自家背上逼殺主上罪名的文武大員;在久久不能逼其就範之下,也由此失去了耐心和勉強維持的氣度,私下裡再度達成了一個新的協議。
卻是不再顧忌基本的臉麵和遮羞布,打算以小圓臉僅存的監國世子身份,就此對外待價而沽;以期通過締結婚姻的形式,從周邊勢力當中招攬一位公夫,及其家族作為複興國政和驅逐外敵的奧援。
而事情到了這一步,小圓臉也無可奈何了;隻能以焚香沐浴祭告宗廟為由,帶著最後的親從人等,躲進了北原京的分家宗廟當中,以為拖延和嘗試逃脫的手段。隻可惜看守嚴密,最後還是失敗了。
因此,當事情到了無法挽回的最後一刻;小圓臉其實是暗自打算,以分家宗廟裡的長明燈油為柴薪,就此將一切付之一炬;不惜此身同殉,也將那些人的野心和圖謀徹底戳破。
然而,藏在那些親從當中的奸細,卻無意間再度破壞了她的打算。所以,她最後的依仗,就是藏在袖子裡的一副,磨尖的臂釧,還是那名被折磨而死的侍女,給她留下的最後遺物。
然而,就在小圓臉跪在諸多宗廟神牌前,做最後訣彆的時候。想到卻是曾經在垂死之際,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現在麵前的,那位仙人老祖;然後就像是感動上天一般,她的祈願真的就實現了……
江畋就這麼一邊看著她,不斷的接見各色人等和發號施令、處理事務;一邊感受著思緒鏈接中傳來,點點滴滴的心情變化。直到所有人都退下,燈火通明的偌大內室,也終於變得空蕩蕩,清淨了下來。
“老祖,”小圓臉突然就露出了,柔弱無助讓人有些心疼的企盼表情來“能不能,讓蔓兒……”。江畋喟然一歎點了點頭,順手就將她輕車熟路的攬在了懷中,緩緩摩挲起了柔順異常的發髻來。
刹那間,她就像是找蹭蹭的奶貓一般,緊緊的抓住了江畋的衣襟,毫不猶豫的埋首進去,嬌小的肩背卻是微微的聳動和起伏起來。
“這一切都難為你了,有什麼委屈和鬱結之處,都一並哭出來吧!”江畋也不由順勢撫背道
“不不,蔓兒不能哭,”小圓臉卻是在懷中甕聲道“蔓兒向老祖保證過的,蔓兒要堅強,要自信自立,再不能再輕易地動容和落淚。”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是在江畋輕聲撫慰和摩挲之下,她雙肩卻是聳動的越來越厲害。起初是類似小動物磨牙的哽哽咽咽,很快變成嗚嗚的抽泣不已,又變成了放開心懷的嚎啕大哭;以及斷斷續續的遊絲聲線
“老祖……我錯了……蔓兒不該相信他們……是蔓兒害了那些信任和追隨與我的人了。蔓兒心裡好是難受,悔得不已啊!”
“好了,現在有我在,總道是事情還不是無可挽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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