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僧帽岩,及其所在鷹嘴山一代,其實都是來自附近山民,獵戶的通稱。雖然大唐已經中興太平百多年,但還有人生活在山林間;有些習慣狩獵為生,依靠獵物就能賣個好價錢;有些是罪犯。
他們通常是罪行較輕的類型;又不想被流走外域九邊,因此才躲入山裡。隻要避過最初官府緝拿的風頭,遇到定期千秋、萬壽的大赦,或是新君登基之後,重新派遣禦史理刑寬獄;就可投案贖免。
所以,在一些人煙稠密的城邑和地區附近,山林當中其實也維持了,不少類似背景的大小聚落,被稱為“山棚”“野落”。因此,在前往僧帽岩的這條山間小徑,就是他們日常所開辟和踩踏出來。
隻是在時斷時續的蒙蒙細雨中緣山而上,腳下儘是又濕又滑的泥濘,身上還穿著甲胄,手裡拿著一些臨時準備的器材,頭重腳輕的很容易讓人連連滑到,而將戰袍披風都沾染成泥濘一般的顏色。
而走到了半山腰之後,連負載的馱馬也接連打滑,蹭傷了蹄腿再也無法繼續行進了。這時候,身為帶隊校尉的劉景長,也隻能下令在一處靠近整片山岩的林間空地,建立起個看管騾馬的臨時營地。
然而,剩下的整團(現有243名)士卒,除了一隊原地留守之外,其他三隊都按照江畋的要求,進行了因地製宜減重和換裝。去掉礙事的披風和大氅,卸掉腰下和肩膀的甲片,還有遮擋視線的帽盔。
將山林中不便發揮的木槍和長稍留下來,隻留下少數齊肩長可刺可擲的短矛和輕便的小圓牌;作為副武器的製式橫刀,部分也換成了錐頭鐵棒,長軻斧等破甲重兵;維護不易的強弩也換成捆投標。
最終,按照3050人左右的編製,組成若乾個長短遠近搭配,便於散開搜索也能簡單結陣的臨時戰團;就此分批進入濕潤依稀的林間坡地,向著遠處依稀可見的僧帽岩,依次而上拉開搜索和包圍網。
此外,作為居中指揮和接應的本隊裡,鐵網、撓鉤、生石灰的特攻三套件也不能少。雖然在倉促之下隻能就地取材,找到幾張獵戶的捕鳥網作為替代;又差不多把野店的幾麵土牆,都給刮乾淨了。
至少因為之前多次吃過虧的緣故。儘管這支人馬當中,不是沒有人對著突兀冒出來的江畋,持有某種懷疑和信心不足,但是在某種令行禁止的慣性之下,還是在經過的林隙,布下道道帶響鈴的拌索。
這種間隙留得過於既高且寬的拌索,本身是拌不到任何人員或是普通野獸的;但一旦遇到目標之後,卻足以在倉促的追逐搜尋當中,相應的方向指引。
接下來越往山上走,腳下深淺不一的泥濘,也逐步變成沙沙作響的礫石,然後又變成更加硬實的碎石堆;蔥綠蔭挺的高大樹木,也逐漸變成低矮的灌叢;又變得越發稀疏,遮不住蹣跚而上的身形。
這時候,前方搜索的小隊軍士,也發了第一處異獸留下的痕跡。那是數道從山壁上抓撓、攀爬而上的爪痕;然後,又變成深陷泥沙中的寬大足跡,被踩平折斷的灌叢和荊棘中掛下來的點點皮毛。
隨著一處帶著發黑血跡的拖痕,最終一處掩藏在近頂山凹處的小村落,出現在了江畋等人的眼中。這裡地勢平緩而被風麵陽,又有山壁上流淌而下的泉水;因此,堆簇著十幾間陳舊泛黑的棚屋。
然而一片狼藉的內裡,已經沒有任何活物的存在了。被撞碎整片圍欄的缺口,和轟塌下來的棚屋間,隻有零散出現、殘缺不全的骸骨碎片,既有帶毛的雞犬殘骸,也有乾癟發黑的人類殘斷肢體。
“看來,找到這群畜生了!”麵色沉重的劉景長吐出一口悶氣道這時候,江畋卻再度提醒道“據我所知,這種異獸不耐日光直射;因此,在這雨天或是夜裡,才能橫行無忌。因此,白日裡需要足夠大的遮蔽處。”
“卑下明白了,”劉景長重重的點頭道“來人,傳訊前方兒郎,接下來重點尋找山洞,或是石隙等處,若是有所發現,不要急於深入探查;做好標記就近守候待援;都到了這一步了,千萬不可急於求成,打草驚蛇了。”
“如此甚好!”江畋點點頭讚許道人類祖先能夠從遠古脫穎而出,走上占據全世界資源的食物鏈頂端;一方麵是發現並學會工具的運用,作為自身爪牙的延伸,另一方麵就是來自集體協作與合力,所產生的的碾壓性優勢了。
雖然在這個時空裡,已經冒出異獸這種非常理的人工產物,但隻要它還是血肉之軀,就必然要遵循某種自然定理的。比如能量守恒的基本規律下,無論是體質強度還是活動能力,捕獵和進食的轉化效率,都不可能是無窮無儘的。
而按照之前江畋,所遭遇並且驗證所得的認知;這種異獸在白天時間,是會受到天然本能的抑製和觀察、判斷、反應能力的削弱。反而時代熬了太陽下山後的晚上,才是他們依照本能格外活躍起來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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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劉景長這裡號令,才傳出去沒有多久,前方一處山岩角落裡,突然就飛響起了一支尖銳的哨箭聲;隨之而來的,是亂石斑駁的山壁上,突然相繼幾聲急促的咆哮聲;然後,幾個明顯小黑點突然冒出。
卻又在滾蕩山間的風聲呼嘯和此起彼伏的吼聲間,肉眼可見的在亂石錯橫的陡峭斜壁上,縱橫攀走著飛身奔馳而下;而前方拉網搜索的隊伍中,也響起了急促的號角聲;並且在山石間就近集結起來,飛快攢射出第一波箭矢。
隻可惜,這些倉促而發的箭矢,幾乎毫無準頭的在山風偏轉之下,被這些突然冒出的異獸,給輕鬆的躲閃開或是甩在身後;但是多少也阻撓和偏轉了這些襲擊者的去勢;當場就有一頭異獸踩滑失足,激烈翻滾著連接跌撞在山石之間,蹭刮下大片的烏黑血色後才堪堪停住。
幾乎是在下一刻,剩下數隻異獸循著山壁上踩踏而下,不斷敲擊著外圍盾麵的大小滾滾沙土礫石,猛然飛身直撲進首當其衝的第一陣士卒當中。然而,隨著結陣當中的武衛士卒轟聲大叫,幾乎是迎麵反投出十數支梭鏢,還有一團事物。
幾乎是在極近的距離內,刹那間就在大半落空的同時,用剩下的數隻梭鏢,正中在其中一支首當其衝的異獸身上。瞬間巨大的慣性和投勢交加;幾乎是一個照麵就將其交叉貫穿,釘落在了近在咫尺的地麵上;頓時就汙血噴濺著哀鳴不起。
更震懾和驅趕其餘異獸,不由自主閃避和偏轉向兩側;從結陣邊緣擦身而過的同時,也用揮舞爪牙抓碎了擋在外圍的數麵手牌,將若乾士卒掀翻、掛倒在地。這時,後發而至的那團事物,也淩空伸展了開來,卻是一張林獵用的捕鳥網。
就在眾人都以為徹底落空的同時,居然也堪堪纏拌上了,最後一隻異獸的後腿。頓時帶著它失去平衡,迎頭仰麵的連翻了好幾個跟頭。而它奔掙紮咆哮著撕開脆弱纏網的下一刻,頓時就被更多的梭鏢再度飛擲插滿了全身。
然後隨著圍攏而上的武衛軍士,再度近身戳刺的短矛,抵近橫劈下的長柯斧,還有敲擊在它四肢頭顱上的錐棒和棍錘;在幾個呼吸之間,就將這隻牛犢大小的異獸,變成了一團分不出原型的爛肉斷肢……
與此同時,順勢衝入稀疏亂石,林地間的剩餘幾隻異獸,也相繼遭遇了後方的軍士結陣;變成一片塵囂之上的嘶吼和叫罵、咆哮和怒喝聲,兵器交擊和衝撞、翻滾的激烈動靜;偶然間,還有突然一躍跳上石堆的異獸,被後方嚴陣以待的弓箭給射翻滾落……
而隨著劉景長不斷調集人手前往支援,這種激烈回蕩的聲囂又逐漸平息下來,而變成了一陣不由自主,突然爆發開來的歡呼雀躍聲。他這才重重吐出一口鬱氣,而心悅誠服的對著江畋拱手道“對虧了貴官的指點,卑下代表左武衛上下將士……”
“不對,有些不對”江灘卻是看著這些,滿身汗水與血汙的軍士,歡呼雀躍的將幾隻血淋淋的,表情略有些凝重道“眼前的這些異獸,也未免太弱了。居然還會畏懼和躲避?”
畢竟,當初他遇到那幾隻凶獸,不但擁有輕易撕裂鐵甲的尖利爪牙,足以飛身攀越城牆的強大爆發力,甚至還有量身定製,等閒刀劍難傷的鐵鎧。相比之下,眼前出現的這幾隻,不但體型小了許多,防護和力量也差了許多,就像是某種倉促手段下速成的劣化品。
“什麼?”劉景長聞言不由錯愕了一下,剛想開口說些什麼;下一刻,他身邊一名長相滄桑的護兵,突然臉色驟變猛然將其推倒在旁。而將麵對麵毫無遮擋的江畋,給暴露在了一隻,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繞道側後,猛然飛撲而至的大號異獸,那張裂過頰的猙獰爪牙之下。
“小心!”
“快來人!”
“不好!”
“住手!”
刹那間,就在劉景長瞠目欲裂的怒吼與和掙紮而起,左近軍士奔走不及的驚呼大叫聲中;隻見漫天血色迸濺如雨,潑灑澆淋得左近人等滿頭滿臉;江畋卻是突然消失了。隻剩下飄然落地的碩大屍身,以及開裂下腹流淌鋪陳一地的臟器。
而後,身上幾乎沒有任何異物沾染的江畋,才在反方向上垂手駐劍;有些錯愕的扭頭道“你們剛才喊什麼來著?”,這一刻,被驚呆了的偌大全場鴉雀無聲,而又被目瞪口呆的幾名軍士失神之下,脫手掉落的兵器所重新打破。
與此同時在遠處山林之中,帶領一小隊人的慕容武和李環,也正押解著一位五花大綁,做獵戶打扮的俘虜,堪堪走了出來高聲喊道“果真被料準了,另一側的山背林子裡,也就鬼鬼祟祟的這廝,想要偷偷越過戒哨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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