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雖說“隱候”樂行達已經死的股渣子都不剩,但是樂府被金吾街使查抄的風波和餘響,卻是隨著朝堂中的上位者已經做出了取舍;而在短時間就醞釀出一場隱形的政治風潮來。
僅僅是在一旬之內,就有大大小小十多戶門第人家,或是官宦,因為管教和約束家人子弟無方,遭到官麵上的訓誡、責罰和懲處,而西市內亦有多位行東、會首,乃至頗具名氣的富商大賈被抄家;
甚至還有一位活躍在市井中的遊俠兒頭領,就此一夜之間成為了殺官潛逃的通緝重犯。連帶洛都好幾家新老武社、會館,也被官府查封乃至勒令閉門自省,其中門人弟子或逃散,或是身陷囹圄。
至於河南府和洛陽縣,雖然明麵上還是風平浪靜,但在私底下更是成了被問責(黨爭)的重災區。宗室背景的現任河南府大尹,李先成提前上書告老;日常真正管事的少尹安居政,貶放江陵府。
作為事實上的庶務次官,河南府的司錄參軍,則是直接免職為白身,發還原籍閉門自省。主管掌管刑法獄訟、督(捕)盜賊諸事的法曹參軍,先被火速下獄再判處遠流五千裡的南平大都督府。
而洛陽縣令聞人舉,更是用裁紙刀捅穿自己的後頸,而自殺在了官廨當中。另一位最直接相關的洛陽縣尉,被判處即刻絞刑於西市外;也算是在這件風波當中,直接公開處刑的最高級彆官員。
至於地下那些直接牽涉更多的流外品,乃至是不入流的長吏、吏目、吏員;更像是被拔蘿卜帶泥一般,在失去直接靠山和保護人之後,拉出來一串串的,送上了刑場或是舉家流放域外的道路。
當然了,事情發展到了這麼一步;與其說是為了區區一個“隱候”樂行達,而伸張正義什麼的;還不如說是朝堂上大人物們的政治派係鬥爭,好容易找到由頭和突破口,而針對性的反攻倒算而已。
而在這一片人心惶惶的官場動蕩當中。根據暗行禦史部發出的紮子,被金吾子弟給迅速帶走的個把人員,就實在是無足輕重或者說是波瀾不驚了。甚至都沒能夠引起各自社交圈子的注目和留意。
而在後續的秘密訊問過程當中,作為此案首當其中的本地苦主,兼帶新任監司成員成士廉,充分發揮了數倍的主觀能動性。幾乎不休不眠的陪著,這些被秘密逮捕的嫌疑人,互相折磨三天三夜;
這才趕在他們各自的家人、部屬、同伴,終於發現不對而開始私下尋找之前;拿出了好些讓江畋有些意外,或又是不怎麼意外的多種口供;作為他進入暗行禦史部之後,第一份的業績和投名狀。
這就體現出高度中央集權和專製封建王朝“好處”。有時候不需要太多的證據和前置條件,想要查辦你隻要一個理由相對的嫌疑,就足以名正言順的采取多方麵調查手段,乃至是私下強製措施。
而一旦取得了突破和明顯成果之後,那之前那些可能明顯違規或是越界的擦邊球行為,都將成為無關緊要的旁枝末節了。畢竟,盛世百年的安居樂業,也不能改變其維護王朝統治的暴力機器本色。
於是,當新的一天太陽即將升起來之際。方才在自己所組織的上流女性結社中,宴遊狂歡、笙歌達旦了一整夜後,驅車回到自己府邸的安陽長公主,有些意外的看著已經大開,卻無人值守的中門。
隨即,她就在前庭看見了,正在廊下錦墊靠椅端坐的一名須發斑白的老年中官;而她平時的奴仆和屬官,都被按倒在了地上,或是拘押在側房內。而滿臉惶然和驚懼的看著,她這位府邸的主人。
一時間,形貌姣好卻難掩倦容的安陽長公主,不由的豎眉憤聲道“楊老倌,你這是什麼意思!吃了什麼虎狼藥,竟然到予家府上來放肆了!”。
然而那名中官卻是不以為意的挑挑白眉,慢條斯理的細聲道“安陽殿這是好大的威風,老奴怎敢到府上來放肆啊!實在是大內人主的意思,這才不得不來替您,跑上這一番腿啊!”
“你這是什麼意思!”安陽長公主整夜飲酒遊樂,又熏了許多異域合香,頭腦略有些昏沉和倦怠,但還是聽出對方的言下之意,不由麵沉寒霜道“那裴氏又給了你多少好處?竟來尋予的不是?”
“安陽殿錯了,完全錯了。”被稱為楊老倌的老宦,卻是輕輕的搖頭道“這次,卻是您越界了,偏生還被人給捉了個正著呢?不但鬨得皇家臉上難看,連帶雜家這般老骨頭,也要為之奔波了。”
“豈有此理!”安陽長公主聞言心中略驚,酒意也醒了不少;臉上卻是越發憤憤起來“予家有事何等身份,豈容些許小人,空口白牙的攀誣呢?真是豈有此理,予要直麵……”
“安陽殿下,且體麵些,”然而老宦卻是不為所動,反而加重了語氣道“這既是為了天家,也是為了您自個兒;難道您以為,在當初陛見時鬨出的那些紛擾,天家就一點兒都沒放在心上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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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安陽長公主聞言,卻是表情和語氣都有些激烈起來“他還在怪我,這麼多年了,那件事情還是在記著,也不過是籍著這由頭,令我難看而已……”
“殿下,慎言。”然而老宦卻是毫不猶豫打斷她道“這既是為了您好,也是為了府上人等的安危,還請勿要非論君父,授人口實的好!更何況,您此番看人用人的眼色,也是咎由自取之故。”
“不瞞殿下,這樂氏出身微薄而善於鑽營,於這都邑裡有哪家沒有點牽連和乾係?最多也就是個受人蒙蔽的不察。”老宦又放緩了口氣道“然而,此番不同往日了,他竟然與獸禍相關,卻結交了城中如此之多的門第。此中涉及的乾係重大,莫要說是天家,就算是外朝的諸位相公,也不會輕易放過了。大家命我前來,自然也是對於安陽殿的一番愛護和保全之意了。”
當然了,他還有沒說出口來的一點內情;就是這樂行達串通上下多年,除了那些已經被曝光的罪責之外,竟然背後還隱有秘密組織的指使和安排;這其中蘊含所圖甚大,就令人細思恐極了。
“就算如此,也不至於……胡亂攀誣上予家。”安陽長公主聞言不由有些氣綏道“我也不過是,派人令他尋獲些新奇之物,以為日常賞玩和品鑒……”
“殿下!”然而老宦卻是略有失望的搖頭道“都到了這一步,你還想要遮掩什麼的僥幸理麼?那您令邑司丞呂明達,指使樂氏圖謀構陷一個在任監憲,還貼上您的信物,又是為何?”
“信物?什麼信物?我沒有……”安陽長公主聞言,卻是本能矢口否認道因為她的確指使過屬官呂明達,但也是給對方找點麻煩,更沒有留下什麼信物作為把柄和憑據。
“雜家也不是前來,與殿下質證和辨明的。”然而,老宦也沒有再合格她廢話下去的興趣了。隻見他擺擺手道“隻是奉命代為宣達,大家敕發的口諭而已;還請安陽殿前往長春觀養病。”
“我沒病,予家沒病!”安陽長公主斷然反駁道然後想到了什麼,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很難看。然而,老宦卻是皮笑肉不笑道“君父至高,自然不可能看錯的;殿下難道想要當場抗命?”
這一刻,安陽長公主保養得體的姣好麵容上,卻是泛過了一絲青氣;但再沒有開口說話。哪怕她恨不得當場將這個宮裡放出來咬人的老狗,碎屍萬段以為泄憤,但也要等到從變相幽禁出脫身才行。
曆朝曆代因為犯錯或是悖逆君心,被變相幽禁於各處皇莊寺觀“養病”的皇族宗室也不在少數。但有的人隻是待一段時間,躲過風頭就可以出來了。有些則是就此生死不聞的悄無聲息了。caso
所幸因愛成恨就此漸行漸遠之後,她這些年為了和裴氏彆苗頭,在外朝也不是沒有發展了一些奧援和內線,隻是一時之間沒法反應過來。所需要時間來重新聯絡和發動。
半響之後,被迫收拾了一些隨行的細軟物用,乘車來到了城北長青觀的安陽長公主,卻沒有見到自己指名相隨的那些親信屬官、貼身女史宮婢的身影。不由問道“我府上的其他人呢?”
“安陽殿固然是德行有虧,但府上的這些屬官、扈從、仆吏,就能夠獨善其身了麼?”然而,他卻是露出一個瘮人的慘笑來“自然是在日常裡未能侍奉以誠,時時諫正,而隻會阿附慫恿之故!”
這一刻白銅安車上,安陽長公主的臉色也格外的慘淡,因為她已經聽出來了;對方赫然是要借題發揮,將她養在府邸多年的親信和班底,就此全部處理和替換掉,以徹底斷絕她再找事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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