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海東之國的中部,凕州與朔州、原州交界的要衝吉木鎮。來自王京小朝廷殿前大將軍的甄萱,也丟下手中的沾血寶劍,有些意興寡淡的看向了遠方;綿連群丘背後那是東麵中原京所在的方向。
而在他身後作為背景的,則是正在大肆殺戮地方士民百姓的眾多部下;其中既有昔日的義兵,也有降服的海東土族豪姓和部民;更有無主的扶桑浪人、遊士,如今都彙聚、配屬在他麾下聽效驅馳。
這一切都隻是為了完成一項前所未有的壯舉,突襲北地(討逆)行台所在的中原京;對正在東南各州肆虐的行台兵馬,形成足夠的牽製和威脅。真正主宰王京的扶桑王,為此還了全麵的助力。
不但力排眾議準許了他,假道海上潛奔偷襲中原京提議,並且將其擴大成為,征海大將軍府的全麵反攻戰略;還不惜將釜山浦(港市)內,碩果僅存的水軍和海上運力,都集中起來以供他差遣。
因此,在這種莫大的信任和職責之下,甄萱也隻能義無反顧的走上了,這些向死而生的決然征程。畢竟,在八公山之戰出賣了各路義軍後,就算天下人皆可反正和歸降行台,唯獨他是萬萬不能了。
更何況,他被安排娶了王京小朝廷,那位傀儡公室的妻妹,扶桑王室支係的宣院君四女。而被樹立成為與扶桑人合作的典範。所以,他當下唯一的出路,就是期待和協助扶桑人,獲得最終的勝利。
而當初身為山中部民出身的甄萱,能夠一步步走到現在位置,也可以說是命運弄人了。事實上,作為天朝入主開藩海東之前,就已經存在新羅故地的部民,甄萱的祖上也不能算是地道的土族淵源。
而是源自大唐天皇(高宗)總章元年(688年),被滅亡的高句麗國。隻是高句麗滅亡之後,故土上設置的安東都護府,猶自尚有此起彼伏自稱高麗王室的叛亂不絕,前後持續不斷了十數年。
因此,大唐這才決意釜底抽薪,將高句麗末王高藏在內的,十數萬王室、貴族和官僚、士人、酋首,及其家人親族和附庸;全數遷徙到了江淮之地散居,就此和光同塵化為唐土一體了。
(注後世的中國人口基因普查的測定當中,經常會在南方樣本中發現,一些明顯來自古代東夷族群的基因特征。正所謂是高句麗正統在江蘇、安徽。而非新羅朝鮮世係。)
而留在故土的那些高句麗遺民,也因此發生了分化。一部分接受了唐朝的統治和移風易俗的歸化為民;最有名就是開元年間,以私家奴婢出身的大唐名將,曾經威震中亞的安西節度使高仙芝。
(既是奴隸出身,又是外族後裔,還做上了邊疆軍區最高長官,高仙芝可謂是多種屬性的buff疊滿的傳奇人物。也是羅馬正統在中國的最好寫照(大霧))
另有一部分則是投奔和聚附在,高句麗北方新崛起的栗末靺鞨首領大作榮的麾下;最終成為了渤海建國的諸多族群之一。但也有少部分人,受到了宿敵新羅國的勸誘和籠絡,就此南奔過了大同江。
由此成為了新羅國的王軍九誓幢中,設置在北地邊防的高(句)麗三幢的來源。但是自從當代公室的先人,得以平定新羅末代的內亂,設置行海東道和大行台之後,高麗三幢也自然隨之消亡。
其中一部分不願意接受,來自當代公室征服和統治的高麗三幢,向南逃到了地形險僻,自古用來流放罪徒的原州南部;又繼續抵抗了一段時間。最終才在各路鎮壓下消亡,而僅剩一些山中遺裔。
甄萱所在的甄頭寨,就是這些殘餘遺民的聚居點之一。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對於祖上的淵源和來曆,也隻剩下一些口口相傳的歌謠而已;而就算是山中之民,也終究沒法完全脫離外界王化的。
因此到了甄萱這一世,這些山中部民雖然不用向官府或是地屬藩家,直接交人頭丁稅或是田賦;但是,卻需要出派出丁壯,服從力役(采礦伐木)或是軍役的。而甄萱就是服過軍役的部民之一。
所以,在扶桑藩大舉來襲,海東公室不知所蹤,國土大片淪陷的時候;正在王京領內執役的甄萱,也因此帶著一班同僚,乘勢洗劫了好幾座公領的田莊,也擁有了起家的第一桶本錢。
然後,他乘亂逃回到了原州山中的甄頭寨,就乾脆殺死了寨裡的宗長和族老,自立為寨主。就此在山間各處聚落招兵買馬和黨同伐異,又聚眾就近攻下了慶山邑,開始在原州一隅擁有一片基業。
接下裡的亂世紛紛中,以原州南部山中之民為憑據,他不斷的與左近興起的各方交手和亂戰;既擊敗過饑民聚合而成的赤褲黨,也打垮過彆出來犯的鄉土豪族,更彆說那些形形色色的義軍、匪寇。
為了在亂世自保和存身,他也一度靠攏過,聲勢浩大的彌勒教,而被拜為三百六十五方火主之一;但是當百濟叛黨來襲後,他又毫不猶豫殺掉了彌勒教的傳法師,歸附成為了偽百濟國的一名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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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西元京承製的百濟偽朝,被北地興起的討逆行台,所覆滅之後;他也毫不客氣殺掉百濟國派來的縣監,反正成為了原州南郡的抗敵義軍之一。甚至還派人埋伏和搶奪了好幾次扶桑人的馱荷隊。
然後,隨著扶桑軍接連在熊州,漢州,尚州,接連遭到了挫敗;他也乘勢而起圍攻和殲滅了,若乾支敗退過境的扶桑潰兵;也因此在原州南部開始小有名聲,乃至通過不斷兼並臨近勢力壯大起來。
最終,他也迎來了行台派遣的使者之一,和權代黃石郡守的委任狀。但這已經不能滿足甄萱,日益勃發的野心和胃口了。而隨著北地行台的誥令,八公山的各路義軍會盟,也是他最為高光的時刻。
麾下號令近萬之眾而信心膨脹的他,已不滿足區區從五品下的遊擊將軍之職,而是要獨當一麵的都督、經略之職;同時還想獲得立地分藩的資格,而就此成為了海東公室的新晉功臣、諸侯之列。
但是,行台方麵的表態,卻是給了他毫不猶豫的當頭一棒。“卑下野人,敢謀貴職”,這是那名內官閹人,私下非議他的不屑原話。於是,他乾脆自立為南海大都督,以求南北間的事實割據之勢。
但是這時候,相對於態度含糊不明的行台方麵;他的一個昔日故交,卻是給他帶來了扶桑人方麵的條件。於是這一次,甄萱就再也沒有什麼好再猶豫了。隨他設下鴻門宴將各路義軍頭領一網打儘。
群龍無首的東南各道義軍,也被四麵合圍的扶桑軍給絞殺殆儘。而用足足數萬人的屍骨作為墊腳石,甄萱也如願以償的成為了,扶桑人操持的王京小朝廷,敕封的殿前大將軍,領五百戶的明石候。
那位扶桑之主,甚至還將王室貴女下嫁於他,而令其改名換姓為仇士隱;並且根據他手中所獲的一塊金烏形古玉,為他編造了一個高句麗王族後裔的譜係和身份。由此,也令甄萱無比的感激涕零。
故而,作為扶桑人傀儡的王京小朝廷麾下,為數不多武裝力量的主要領頭人;甄萱在肅清地方的殘餘反抗,查拿北地的奸細和同情者上,也是不遺餘力的有殺錯沒放過,用儘各種手段而成果斐然。
然而,正所謂是好景不長,北地再度傳來消息;先是帶兵歸國的那位公室主,突然就退隱讓位了。然後,北地行台大舉引兵南下,勢如破竹的連敗各路扶桑兵馬,甚至一度殺到王京所在良州境內。
雖然甄萱對於扶桑人的信心和忠誠,並未因此有所改變;但是,在他的麾下卻是出現了明顯的動搖和頹喪;為此,他不得不親手殺戮了一批,追隨自己多年的老部下,來以儆效尤和表明心誌。
然而,更壞的消息緊急而至;攻入良州的行台軍也隻是個幌子,主力居然一舉克複西南的康州各郡,並拿下了城防最為堅固的五小京之一——金海京。這就令人匪夷所思,又毛骨悚然了。
為此那位一直在幕後操持局麵,而輕易不現身的扶桑王,甚至還專程將他在內的王京小朝廷一乾重臣,召集過去好好的當麵撫慰了一番。而他更是被專程留下來,而特地告知了一些過往的內情。
按照渡海而來的扶桑聯軍,事前籌謀日久的規劃;他們其實並沒有完全推翻公室,並且徹底占據海東十三州,二百郡邑的打算。隻是因為當初公室麵對外來入侵,表現得太過不堪才變成這副地步。
因此,扶桑人的最初打算,隻是籍此占據了相對溫暖富庶,南部的六、七州之地,以為直令的采邑和分藩就好;再通過扶持公室直係血脈的成員,在餘下北地各州以附庸名分,繼續維持公室統治。
故而,扶桑人扶持為附庸傀儡公室的良選,其實並不是當下那位,既是庶出又是年幼的小主上;而隨著主父逃亡在外的那位嫡女。因為對方既有世子的名分,又是女性身份,實在太適合要求了。
這樣,扶桑主隻要扶持其繼位,再安排人與之結合,令其儘可能的多多生下子嗣;再以王夫身份監攝朝政,而令其退隱。自然而然的在名分大義上,就可以完成對於海東公室世係統治的偷梁換柱。caso
因此,當初各藩派出了足足十幾路追擊人手,甚至還超過了對於那位,庸弱無能卻擅長逃跑的公室主父,的重視程度。但也因為德明王的一句“先到先得”許諾,導致這些追兵之間相互火並不休。
因此,最後隻有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北路總大將,山內義治之子先手將山內義保,得以抓住了對方最後一點行蹤的尾巴。就在大家以為,山內家血脈就此要成功入主海東了;事情卻突然急轉直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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