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茅山者,其實就是位於長江下遊衝積平原上,異軍突起的一片小山丘。分為小茅、中茅、大茅、積金等數座山頭;其中最高的大茅峰才不過數百米,卻成為了遠近數百裡平野內的唯一製高點。
因此,遠古時期的本地先民,就在開始在山中祭祀天地;形成了所謂三茅真君的原始崇拜前身。上古傳說,五帝之一玄帝顓頊派遣四海之神,運安息國天市山之石封填天下洞山神峰,茅山居其一。
其中就有東海神將一銅鼎埋藏在大茅峰頂;因此每吉日,遠近方士鹹登上,燒香禮拜,無複草木,累石為小壇。直到陶弘景從建康來到茅山隱居修道,並依照神啟在楚王澗內修建華陽上中下三館。
這才成為了如今上清派茅山宗的祖源。因此曆經曆代敕封追贈至今,圍繞著這片被稱為“華陽洞天”的山地區域內,也形成了華陽宮、下泊宮、祠宇宮、紫陽觀、太平觀在內的三宮五觀宏大格局。
時至當代的茅山諸峰,正位於江寧府與潤州的交境處;從行政區劃上看,隸屬於潤州金壇縣的治下。然而,作為山上宮觀之首的太平觀主,卻以朝廷敕封的威儀使身份,直接隸屬於江寧府的資序。
再加上當代的宗主,玄明大法師蔣元吉,長期在京畿、都畿之間隨駕侍奉帝家;因此,負責主持本山庶務的師弟,兼現任太平觀主辰夢吉,在也獲得了茅山周邊區域內,相當程度上的事實自治權。
雖然,經過梁公時代的整頓和梳理,從朝廷律令上規定了天下寺觀等宗教場所,具體規模、標準和持牒、雜屬人員上限。又禁止所有寺觀,除了皇家和官府撥付之外,接受民間的人身和土地投獻。
但正所謂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隻要執行的地方官府不夠堅決,自然而然的會找到曲線迂回的方法。既然不準戶口和田地依附,那就換成了各種商社、店鋪、館舍,以積善為由寄付在名下。
乃至朝廷禁止寺觀放貸和租售,那就以附近鄉村市鎮組織的香社、酬神會、還願團之名,經營起一些田產房舍的物業;然後,以燒香、籌神、還願之名;定期向指定的宮觀寺院,輸送產出和孳息;
因此,在茅山周邊的金壇、溧陽、溧水各縣境內,遍地充斥著與之相關的物業。光是茅山本山的三宮五觀,受逯和在牒道士近兩千;而依附其修行的弟子、僮仆、雜役,還有俗家信眾更不計其數。
隻是,相對於熱衷傳播信仰,而到處活躍的佛門八宗;身為國教大宗的茅山一脈,要相對低調內斂一些。朝廷也有專門的道舉製度,就是通過類似科舉的《道德經》和《道德經》考試,獲得道牒。
然後,想要進入朝廷體製成為道官的一員,則還要試《老子》《莊子》《列子》《文子》;然後,在特定名山大川的宮觀之所,累計一定的資曆、名望或說善功;被逐級授予縣、州、道的威儀使。
就像是茅山當代的宗主,玄明大法師蔣元吉,就被大內授予了東都左右街、檢校道門威儀使身份;專職管束在京諸道觀道士。與左右街僧錄司的大僧主,並為兩京功德使下轄的各派佛道領袖之一。
而太平觀主辰夢吉,法號修緣子,同樣也是江東道門威儀使,兼江寧府道門威儀;在地方上同樣名氣極大,但卻相當愛惜羽毛,在官私民間口碑甚好;也沒有什麼長勢驕橫不法、強取豪奪的惡跡。
反而在早年以道門威儀使身份巡遊地方時,懲治過一些違規破戒的道門敗類;而留下過一些諸如微服私訪,懲戒不法胥吏、打臉驕橫豪強之類傳說。直到近些年才歸聚本山,閉門謝客以潛道清修。
當然了,這一切都是源自揚州府的武德司,所的一手資料;其中又多少真偽虛實,還需要親眼所見才行。而從另一個消息渠道,也是京城的七秀坊憶盈樓,在東南煙花聖地——揚州分支結社。
所得出的結論則是,這些源自茅山宗的道士,在地方也同樣相對低調內斂;雖然他們之中也不乏有人改頭換麵,經常來招呼行院裡的生意;但事後給錢給的十分痛快,也並沒表現出異於常人之處。
直到天象之變後,這些頗為大方的常客,才基本從行院中消失不見;按照個彆相熟恩客的臨彆不舍說法,是被召回本山去閉門自守,隻怕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相見。因此,至今還在封山當中。
而按照地方上的稅法,在封山期間一切飲食柴薪和其他日常物用供應如常,就是再沒有多少人出入而已。而從蘇州前往茅山同樣走水路,隻是橫穿太湖水麵進入荊溪後,就隻能換乘小船前行。
因此,在姑蘇當地特色的搖櫓烏蓬船上,江畋也一邊享受著來自船家烹製的,蚌湯、魚餅和蝦子羹、油蟹等河鮮;一邊從岸上伴隨行進的隊伍中,不斷接到來自揚州府轉呈的各種消息和公文抄報。
比如那位揚州都督獨孤鄆,在查獲大雲教後,又以禁絕淫祀為名,對江淮地方開展了一輪整治;當然不出意料的話,他得到了來自當地釋道兩家的鼎力支持,而在地方搞的是風風火火、頗具聲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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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淫祀,就是是指古代沒經過朝廷批準,由民資百姓私自建立起來的祠堂私廟,供奉一些不具備資格的人物。其中更參雜了大量山精水怪、牛鬼蛇神,乃至前朝反賊、強梁之類的古代巫祭崇拜。
就像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狄仁傑,在擔任江南巡撫使時,就發現江南一帶民間修建了許多“淫祠“,許多愚夫愚婦去拜祭,且香火旺盛,因此上奏朝廷進行甄彆,最終一口氣“毀淫祠一千七百餘所“。
最後幸存下來的,惟有夏禹、伍子胥二廟而已。當然,他死後因為地方百姓感念其恩德,又專門給他修了狄公祠,以為四時祭祀不絕;卻因他兒子施政惡劣被搗毀,這就顯得有些充滿黑色幽默了。
須知自大唐開國以來,禁絕淫祀在官麵上屬政治正確的東西。因為自古以來的祭祀權,屬於曆代王朝統治權威的一部分。天子祭天地,諸侯祭社稷及其境內之名山大川,大夫祭五祀,士庶祭其先。
古人祀典,品節一定,不容紊亂。但從高祖李淵開始,就有人在河北祭祀竇建德、劉黑大,也有人在江南祭祀杜伏威。這就屬於挑戰皇權秩序的行徑了,因此,但凡民間的發現多少立刻搗毀多少。
而江南之地,因為遠離戰亂又相對富足,所以自古也是淫祀的重災區。獨孤鄆以此為由發動了,對於地方祠廟的整頓和肅清,順帶牽扯出一些地方官吏、豪族、大戶,也不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至於例行通報給江畋,也不過是某種意義上的虛空借勢而已。不過,揚州府畢竟是東南海陸彙聚的樞紐,同時還給他帶來了關於海外的消息。比如,南方廣州府今年的海外貢船,延遲十多日到達。
而這支規模異常龐大的貢船團中,除了風浪造成的例行損傷和磨損之外,還發現了諸多受到水中攻擊的痕跡。而從遙遠的南部膻洲和赤海出發,一路彙聚而成的這支船團,也有十之二三的折損率。
除少數因為風浪、暴潮而迷失、擱淺之外,其他都是遭遇海中,突變狂暴好鬥的巨魚和鯨類攻擊;雖有護航戰船配備的巨弩和大炮,當場擊殺一些而驅散其他,但也不得不放棄一些受損嚴重之船。
另一方麵,這些貢船也帶來了南海、五方天竺、大小澳、南部膻洲,乃至西牛賀洲的諸多外藩諸侯消息;在天球之變後,這些地方同樣爆發了不同程度的騷變和動亂,乃至是諸多目擊的異常事態。
其中的騷變和動亂,主要是外藩之地的土族蠻人,和前城邦藩國的貴族殘餘所至;他們自以為這是天啟和征兆,而鼓動起許多狂熱同胞,肆意燒殺擄掠和圍攻,歸化的聚落、城邑,想要趕走唐人。
但這種倉促起事、互不相連的各自為戰,除了在一開始造成了許多城邑、聚落,猝不及防的損失和傷亡之外;很快就被反應過來依照最初盟約,相互援應的唐人諸侯、藩主們,給聯手鎮壓下去了。
反而是那些時不時冒出的異常事件,要相對棘手一些。比如,有人見到了桶粗的人麵巨蛇,吞噬了野放的牛馬;還有土人聚落被大如車箱的蜈蚣闖入,當場咬死人畜十數口;有盆大蝴蝶麻痹吸血。
因此這次隨船前來的,也有大量諸侯、外藩家的子弟、部曲;他們一方麵是前往中土大唐尋求母國的援助和庇護,至少確保本家的血脈不至於因為意外而斷絕,另一方麵也是想要學習中土的對策。
所以,這又不免要和江畋,以及西京裡行院,扯上一點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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