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往昔的過眼雲煙了。”然而老婦人眼皮未抬道“如今隻有一個遠避鄉野,頤養天年的垂朽老婦而已,郎君若不嫌棄,可叫老身一聲秋娘,或是仲陽生也好,那是老身寄情畫作的彆稱。”
她就是堯舜太後身邊的六大女官之一,白鹿宮六尚之一的尚寶掌正;後跟隨前代燕山郡王出京就藩,以王府傅姆的身份負責教導前燕山郡王,並順勢潛藏在安東都護府上養老;的杜仲陽、字秋娘。
隻是,與曆史上唱出金縷衣的那位杜秋娘不同;她此世雖然身在教坊司中,屬於江南貢入的幼伎之一,卻有幸遇到了那位堯舜太後,而獲得了翻天覆地的命運轉機,一步步成為宮中最頂級的女官。
也算是堯舜太後扶政五朝的時代,諸多經由她手身居高位出將入相,或是建功立業,或是大放異彩的,諸多人傑俊才的時代群英群像中;出身卑下女性卻得享受榮華尊崇,又體麵而退的勵誌典範。
隻是若不是那位準世子妃,海氏女所的關鍵線索;也基本沒人想到她會隱居在這裡;通常情況下,身為堯舜太後的左膀右臂之一,女官六尚基本不會被婚配也不外放;而是留在宮中養老送終。
待遇僅次於先皇身後的太妃之流。最多,再安排一個或若乾內養孤女,拜在膝下以為教養和儘孝;順帶成為晚年的最後一點慰藉。而這些養女同樣會成為女史、女官的候選,最終一步步選入六尚。
那位堯舜太後就是用這種方式,世代更替和維持著身邊,諸多女官團體的相對穩定和忠誠、可靠。因此,這位年近花甲的杜秋娘、杜掌正,就是伴隨著堯舜太後逝去,最後一代的六尚女官之長了。
現任的大內中宮,雖然號稱繼承了堯舜太後的班底。但在身邊的六尚之中,其實已經開始充斥著,來自外朝臣家、宦門出身的女官、女史;與之前堯舜太後隻選孤女、庶流,乃至藩家女截然不同。
“這位外來的郎君,老身雖不知你是為何不告而入。”見到江畋一時沉默,老婦人又主動開口道“但老身的寒舍也彆無他物,除了一些曆年留下的塗鴉畫作,就隻有一些絹絲帛布、米麥醬酒。”
“倘若郎君看上了什麼,就儘管拿去好了;若是有人差遣你來了結什麼,還懇請讓老婦完成這最後之作。隻是千萬莫要傷及園內這些無知之輩;她們隻是跟隨老身有些年頭,卻未嘗牽涉到其他。”
“難道,杜掌正以為我是來尋仇,還是來滅口的麼?”江畋卻是略作啞然道“若是如此,那就不該是我獨自前來,而是闖進來一群大肆殺戮之士了。我隻是又一些陳年往事,正好涉及到掌正。”
“卻是老身愚昧了。”老婦人或者說杜秋娘搖搖頭,放下了手中塗抹了大半的畫筆,浸入天青碎紋的筆洗小缸中,看了眼倒地的侍婢道。“郎君既然沒傷及這些孩兒性命,老身儘管聽來就是了。”
“但老身當年對聖人發下血誓,餘生都要守密禁言;將聖人言行、禁中之事和宮闈內情,都帶到地下去;倘若郎君是打這番主意;便隻能令你失望而歸。老婦安享富貴數十載,卻也彆無餘憾了。”
“我當然對於什麼禁中之事,宮闈內情,絲毫不感興趣;更不想知道有關堯舜太後的往事。”江畋毫不猶豫的搖搖頭“我隻想尋問一個人的下落;當年真珠郡主生下那雙兒女後,被送去何處。”
“真珠……郡主?”刹那老婦人愣住了,保養得體的形容和平靜如水的表情下,有什麼東西被擊碎一般;然後才長出一口氣道“多少年了,老婦幾乎都忘卻了,為什麼會是真珠,你知道什麼?”
下一刻,突然冷不防從花樹間,一道劍光飛掠而出,如電光火石直取江畋身後;卻被他伸手兩指鉗住用力一抖,頓時就聽一聲輕呼;從花樹從被拉出一個身影,又被無形之力掀飛而起又砸在地上。
當場慘叫一聲就失去了聲息;江畋看了對方一眼,卻是一名相當高挑健碩的女子;隻是外翻的指掌上繭子明顯。“這是……劍姬?看來,這就是公孫世家派給你的護衛?”江畋意味深長的反問道
“老身雖然出宮退養有年,但終究有些老友念及舊情,給安排了些護衛。”老婦人見狀也忍不住眼角一挑;微微動容反問道“可你為什麼,要問真珠郡主的下落,你又到底知道多少過往之事?”
“就憑這個!”江畋隨即將兩片玉牌和一枚扇墜,展示在她的麵前同時半真半假道“為了其中的乾係,我先後找過當年的魏老公、劉娥、陳奉儀和沈榮華,還有已故的普王,最後才找到這裡。”
“是以,希望身為當年聖後身側六尚舊人,如今碩果僅存的杜掌正,能夠給我一個靠近真相和事情的答複;真珠郡主,到底被聖後送到哪裡去了。”然而望著三件舊物,老婦人杜秋娘卻驚呆了。
“想不到,這麼多年了……不錯,這正是聖人賜予真珠郡主,以及她兩個孩兒的信物。”下一刻,她才用一種無限感傷與緬懷、惆悵的複雜語氣道“既然都落在你手中,想必也是淵源匪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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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隔了這麼多年,你還能找過來……或許,這就是天意吧!”然後,她又仔細打量起江畋的形貌,似乎想要從中發現些什麼,而喃聲道“隻是這是進行的相當隱秘,老身當年也所知不多。”
“除了奉旨出宮指配公室的沈氏之外,另有他人將真珠郡主秘密帶走的;老身雖未親眼見過其人,但應該是當年聖人信任的幾位親族之一。此外,聖人在臨終彌留之際,最為抱憾的就是此事了。”
“期間,她老人家偶然嘗有囈語言稱,此生此世最對不住的,便是這個可憐的孩兒了;甚至在此事之後,連故土都呆不得,隻能遠避異域他鄉去了。又可歎壽數將儘,身後已然無法在周庇之。”
“這麼說,她……是,被送去了海外、遠域之地了麼?”江畋聽到這裡,也喟然長出一口氣,隻覺得內心深處再度湧出了莫名的情緒難道,自己還要繼續再遠赴海外,來一次異域大追蹤麼?
“應當不至於是海外,海路風波凶險難測。”杜秋娘卻是輕輕搖頭道“聖人她素來是思量周全縝密,唯有在這件事上,留下了莫大的抱憾;是以,應該會有萬全的安排和路徑,以及身份掩護。”
“比如,當年在不久之後離京的使臣,宗親,貴戚之流;都應有所嫌疑,但與聖人親厚又得信賴的就幾家。”說到這裡,她突然想起什麼道“夏國離任大使和西河李氏,都曾來宮中覲見許久。”
這一刻,在江畋的視野麵板中,也再度跳出了第五階段場景任務“傾國怨戀”,相應的進度提示足足增長了一大截麼,變成了(876)。然而這一刻,沉寂許久的“時空孔穴3號”也閃爍起來。
同時響起了來自小女孩兒的呼喚聲“狸奴先生!”“狸奴先生……”
而在兩百多裡的遼西,醫巫閭山中的一處小穀內,白山派的山門;已經被步步緊逼的州屬團結兵和少量右衛士卒,給圍了個嚴嚴實實,水泄不通;而白山派的門人弟子,也驚疑不定的彙聚在前庭。
最終從中走出一名霜發碩毅、皺紋如壑的老者,卻是白山派的當代首座,隻見他滿臉不虞的對著來人大聲質問道“燕婷,你這是在做什麼;枉費門戶自小撫養和栽培與你,卻是如此的回報麼?”
“不錯,我正是為了那些被折磨而死的同門姐妹,向你這個老匹夫,好好報答一番出賣之恩啊!”站在一眾甲兵之中的燕婷,也冷聲道“白山派首以下,勾結燕山王府,陰蓄甲兵,收留亡命。”
“並籍以襲擊商旅,劫奪藩貢,暗殺地方官吏,以為逆亂謀反之資;更是暗中參與收羅、轉運妖異,擄掠孩童、女子,以供王府所需!今奉討捕禦史之名,予以抄拿封鎮,但有違抗者皆殺無赦!”
“賤婢!你竟敢血口噴人,無端攀誣!”派首卻是當即怒發衝冠的咆哮起來“白山門下,從不受奸人脅迫;更不是束手待斃的雞犬!今日存亡在此,眾弟子隨老夫一起赴難……日後自有公道。”
然而,下一刻他身後的那些門人弟子,卻像是潮水一般的迅速從他邊上退散開來;隻剩下派首身邊一小部分高層。這一刻,他不由大驚失色而怒目圓瞪,望向了風韻猶存的夫人,以及最小的師弟。
他們帶頭引領著部分弟子退到了廣場的邊上,也順勢帶走了很大一部分茫然和從眾的門人;反而將派首以下的大部分中高層,給孤立了起來。但更令他憤怒的是,這位親密的枕邊人對燕婷遙拜道
“燕婷,奴家應下的事情,大都已經做到了;門內各處也封存好了,就等你來點驗查抄。還望你能遵守允諾;給那些毫不知情的門人弟子,一條自贖自證的活路。”燕婷見狀也點點頭道“好。”
而見到這一幕的派首,更是一顆心沉了下去,隻見他當破口大罵道“賤人該死”,作勢帶頭就縱身撲向了夫人所在;然而,下一刻密集放射的箭雨就覆蓋了他們,在激烈的撥打擋格中血花四濺。
當即就有十數人被射穿,血粼粼貫倒在地。隨後前庭官兵一擁而入,頓時衝散分割了餘下眾人;當場捉拿和點驗身份。然領頭衝殺的派首卻不見了蹤影。隨後在門派駐地深處,升起了火光和煙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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