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長安,平康裡的憶盈樓深處。當代的公孫大娘站在竹製的簾幕前,欲言又止道“坊主,疑似善用惑心術的那個賊子,太陰居士——望舒,再度露出了行跡,這次卻是遼陽府分苑的瑞雲。”
聽她兩三句說完了,與阿姐見麵所轉述的內情之後;簾幕背後的坊主,再度長歎了一口氣“就連瑞雲也難免著了道麼?我還以為她這些年與本坊疏離,隻是出於私心之故?未想亦然墮落如斯。”
“至於望舒這賊子,這些年害了不知多少的姐妹;令多少本坊暗中追查之人無端失聯,又有多少人因此性情大變,暗中背離了本坊職分和初衷;如今,承蒙這位貴人之故,總算落下了一點端倪。”
“七秀坊於情於理,都該好生答謝這位神通廣大的貴人;大娘,你乃是明麵上的主持人,就勞煩你將本坊收納自各地的甲類消息選粹,定期奉送一份到清奇園去,那位裴家娘子,自當曉得處置。”
而待到當代的公孫大娘點頭應命而走;作為七秀十三衩之首的綺秀,也旁聽的壁障中悄然走出,對著簾幕輕聲道“坊主,想不到,那賊子的跟腳,竟然會是在洛都之中,卻是長久的燈下黑了。”
“是啊!洛都……洛都……其實我早該想到了,或許隻是一直不願相信而已。”簾幕後的樓主輕輕歎息道“既有盤結暗影的隱候樂行達,也有竊據地下水城的馬逆,又如何藏不下一個望舒呢?”
“倒是這些年,本坊都在洛都方麵刻意的避嫌,反倒令這賊子極其同黨,得以大逞其道。或許說,本坊在洛都的多年布置和所有暗線,其實都已在某些人眼中暴露無遺;這卻是我的莫大錯失了。”
“坊主……”綺秀忍不禁驚呼道就聽簾幕內繼續說道“但承蒙那位貴人之故,我還有亡羊補牢的機會。既然曉得瑞雲早年著道,乃是在洛都的豪門大宅中,又是應邀獻藝之故,這就足夠了。”
“坊主,所言甚是,我這就從京中的彆舍另行安排人手,秘密調問當年各班舞樂的出行記錄,想必自有定論。”綺秀當即頷首領命道然而簾幕後又道“還不夠,本坊也需要更加積極的作為。”
“繼任坊主以來,我努力維持和堅守先人的約法,竭力確保朝野中各方之間的權衡;既要避免引人猜忌和口實,也要為本坊這些姐妹,維係住這處安身庇護之所,但到頭反被人暗中屢屢針對之。”
“就算本坊與貴不可言的那家人,世代維係下來一點淵源,但在曆經多少代之後;也隻剩下最基本的厲害權衡。或許這點世代以降的淵源,能在關鍵時庇護本坊一時,但卻不能指望蔭庇上一世。”
“所以,當今天下紛亂不休之際,七秀坊的方針和對策,也要做出相應的改變了;至少要在當下亂局中,發揮出更多用處和價值,才能令朝堂上的大人們重視,而不是當做權衡利弊的交換條款。”
當然了,她還有未曾道明的言下之意。就是作為憶盈樓的重要關係人等,堯舜太後亡故之後留下的政治遺產;無論是持中派還是權衡派,或又是長期充當緩衝的守約派,都難以將現狀維持下去了。
在這種情況之下,能夠獲得一個相對超然的強力部門,引為奧援和協力無疑是最優化的選擇了;哪怕為此付出一些代價或說是預先投注。所幸的是無論在清奇園內,還是那位身邊七秀坊都有人在。
然而就見綺秀又似想起什麼,而對著簾幕背後之人繼續道“坊主,妾身還無意得知了一點風聲;當下清奇園內的那位,正在暗中打聽和搜羅,西國大夏(天城王朝)先任大使的一些過往舊事。”
“既然如此,就讓(杜)七娘給園中傳個話,就說七秀坊有些陳年的消息,亦可隨時以供谘詢的。”簾後之人亦是沉吟了片刻道“但同時告訴芳怡,憶盈樓的劍姬,從來就以忠心事主著稱的。”
與此同時的千裡之外,剛剛從遼陽城內的煩擾中脫身,江畋一行卻來到了長白山上,大名鼎鼎的天池之畔。隨著沿著山路運送而來的肥豬,被分彆裝在幾艘小船上,緩緩的飄離岸邊駛向湖泊深處。
片刻之後,就有幾隻肥豬相繼掙脫了束縛,自小船上輾轉叫嚷了一陣之後;毫不意外的掀翻了船隻落入水中。然後又沉浮不定的向著岸邊竭力遊動過來;隻留下一道道被割開皮肉傷口的淡淡血跡。
然而,這些接二連三翻船的肥豬,所過之處水麵依舊平靜如常,隻有持續衝刷河灘礫石的一層層浪花作響。因此,最先遊到岸邊的一隻肥豬,已然開始搖頭擺尾的抖擻起水花,但下一刻驟變橫生。
隨著落在後方水麵的肥豬,突然就爆發出淒厲的嘶鳴聲;瞬間一道激烈的水流正中,已經部分蹬踏上岸,正在碎石灘上扒拉蹄子的第一隻肥豬,將它肥碩體型衝擊的翻飛起來,又瞬間滑落回水中。
一個幾乎與水底底色混為一體的碩大陰影,突然一口咬在了這隻落水肥豬的側身上;就像是咬破了一個肥膩膩的爆漿丸子般,刹那間將這隻肥豬腹腔的器臟和血肉,都給撕開、擠爆和噴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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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失去了小半邊身體的肥豬,幾乎是瞬間斃命;隻剩下徒然抽動的殘餘肢體反應。而水下不知名的襲擊者,卻放棄了血肉沉浮的剩下部分,轉而又咬向了另一隻即將上岸的肥豬,撕裂下半截後肢。
轉眼之間,水麵就像是湯鍋一般的沸滾起來,不斷有遊曳漂浮的肥豬,被來自水下的襲擊者撕裂、咬下一大塊血肉,或是被水流衝擊著遠離岸邊去。就在這時,岸邊高處隱蔽所中的江畋也點點頭
“可以了,動手。”,隨著他一聲令下,布置在岸邊的數處遮蔽樹木,也被紛紛的放倒在地,露出預設好的多架石炮彈射器,急促呼嘯將大小不一的沉底雷,砸落在血肉漂浮和沸滾翻騰的水麵上。
而一直掩身在水下濁流和汙泥中的不明襲擊者,也像是驚覺了什麼一般;瞬間就放棄了對剩下幾隻肥豬的撕咬,幾乎是在水波翻滾之間,搖頭擺尾的四散開來;但它們本能的警惕和反應已經晚了。
下一刻,沉悶的轟鳴如滾雷,從近岸數十步外的水下,驟然爆發開來;激蕩擴散的大片水花、滾泡和汙泥,裹挾著條條暗紅的血色;一下子噴湧出水麵,又變成橫掃過水麵的巨大漣漪和尺高浪花。
緊接著,一個接一個的沉底雷在水中轟爆開來;激烈震蕩的漣漪持續交錯在一起,將還算平靜的湖麵攪爛成了,一鍋雜亂紛呈的濃粥。而在這鍋濃粥當中,除了被瞬間波及並炸碎的剩下幾隻肥豬。
又緩緩浮起了好幾條體型碩大,卻外表破破爛爛的怪魚;這些怪魚有著蛇形一般的修長軀乾,卻沒有明顯的鱗片,反而像是鰍類一般附著著厚厚的粘液,頭首像是鱷雀鱔一般有著長長的鋸齒前端。
最小的頭尾也有兩三丈長,數尺寬的扁圓身圍和粗大的對稱刺鰭;最大的一隻則有四五丈長,頭首甚至出現了明顯的角質化覆蓋,而嘴部尖端更是宛如多角尖椎一般,又生出許多蜂窩狀細密孔洞。
雖然被炸傷、炸暈過去,但翻浮在水麵的碩大軀乾,卻還在本能的掙紮扭動著;就像是要在下一刻慢慢的恢複和蘇醒過來。但江畋既然帶隊前來,就不會給這些明顯異化的怪魚,重新逃脫的機會。
片刻之後,投射而出的壓縮倒鉤弩槍,就將這些怪魚貫穿,並轉動絞盤將其拖曳到岸邊來;其中雖然也有怪魚驚醒過來,想要垂死掙紮的躥向水域深處;但在數根繃緊的鐵鏈強行拉扯下耗儘起來。
唯有那隻最為巨大的怪魚,在被拖曳上岸邊的刹那,突然就騰空翻滾起來,想要碾壓和拍擊聚攏上來的士卒;但反應更快是在場監守的內行隊員,他們手持棍錘釘棒等重兵器,圍著就是一頓敲打。
僅用了半響功夫,就將這隻巨型怪物砸的頭顱凹陷,尖嘴寸斷,海碗大的三對眼球都因此爆裂脫落,流淌出大股大股的血水和體液。而後的時間裡,整個岸邊都被籠罩在了,濃重腐臭和血腥味中。
隨著其中一條怪魚的腹腔,被內行隊員用鋒利刀斧剖開。奉命協從的本地團練和右衛將士,還有附近的山民、獵戶和山下村莊征調的民夫;都熏得掩麵轉身一邊嘔吐不止,一邊忙不迭的退逃開來。
而江畋身邊的記事吏寧弈,也開始根據他的口述,記錄下這種新發現的怪魚特征和描述。比如根據內臟器官的分布形態和內容物,這是一種冷水的底棲魚類變異而來,從原本的食腐變成血肉活物。
隨著數千斤的器臟滾落在地麵上,又被戴著蟲殼甲和特殊頭罩的內行隊員,不斷得分割、剖裂開來;除了蠕動的殘餘神經反應,和彈跳不一的指粗寄生蟲;還有大量混雜著消化液的腐敗人畜碎塊。
這時候,才有人隱約的哭喊起來。卻是長年生活在附近,依靠長白天池力的漁獲為生;卻因為這些相對狡猾的異變怪魚,頻頻襲擊岸邊人畜而家破人亡的受害者。但不管怎麼說,威脅基本解除了。
當天夜裡,江畋就繞到天池的另一端,放出了有些萎靡不振的大土龍“大猛子”;似乎是因為這個時空中的神秘元素靈性嚴重不足,導致它不但體型有所縮水,而且呈現出一種懨懨困頓的狀態。
直到它發動了天賦能力,將岸邊的地麵逐漸液化成泥淖,又緩緩的沉浸入其中消失不見。待倒了第二天江畋就發現對岸的遠處,已經升騰而起了大片的煙氣嫋嫋,乃是底下溫泉湧現出來得跡象。
這也意味著作為地脈生物的大土龍,可以借助天池周邊的溫泉地脈,進一步的適應環境和恢複力量。因此,江畋特地給本地官員和父老代表,編了一個底下發現古代神獸遺種,不得隨意打擾的說辭;
比如,隻要他們定期驅趕一些豬羊在特定區域,這隻神獸遺種就不會危害到周邊的人畜,反而會確保此地長時間的氣候溫宜,以及溫泉長年奔湧不絕雲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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