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康斯坦茨主教的康諾德二世,是一名身材中等而肌肉敦實的老者;半禿頭頂與稀少鬢毛,寬厚的額頭、筆挺的勾鼻,粗而短的眉梢,讓他在不苟言笑時,顯得比其他世俗領主,更加威嚴森重。
雖然他,渾身隻有一身寬鬆的亞麻白袍,和樸素的布帶束腰;唯有一枚古樸渾然的黑鐵羅曼十字,將他與那些類似打扮的苦修士和下等教士,變相的區分開來。卻又與周邊華麗、精美陳設格格不入。
很難想象,這麼一位斜頂斑發、氣度森嚴的大教長,曾經會是前代聖座的侍童出身,充當過教會大型祭禮的門麵之一;也曾是當代聖座的書記官和個人隨從,更當過教會審判官,主持過多座修道院。
現如今,他更是聖座代理人的身份,在帝國北疆的康斯坦茨教區,埋首潛心深耕將近二十多年,成為了曆代以降最具權威的都主教。但他也曾是福家族中,不受重視的第四子,僅比受寵的幼弟大一歲。
但就這一歲之差,讓他獲得天壤之彆的待遇;因為,他的母親在努力生下他之後,就因為丈夫的厭煩和移情鬱鬱而死;而幼弟是那位早已和父親私通甚密,乘機替補的年輕繼母所生的,所以尤得寵愛。
因此,幼弟可以在城內知名的聖母堂,舉行相應隆重的洗禮活動;接受來自各方親朋好友的禮物和祝福時,他就隻能在城外的一座小教堂,由家族供養的神甫和部分家臣的見證之下,完成簡單的儀式。
因此,他還未成年之前,就已經被安排好了未來的出路;相比那些注定繼承大部分家業,或是安排好聯姻過繼的對象,或是參加帝國的軍隊,或是成為國家官僚,學習騎馬射獵劍術詩歌文藝的兄長們。
他唯一的選擇,就是跟著家族供養的神甫,從最基本的戒律、修法和神學入門開始,學習如何做好一個清貧守誓的教士。然後,在他同樣倉促而簡單的十三歲成年禮之後,就隨著家族神甫回歸了教會。
自此獲得了一個教名——康諾德;但相對於大多數,被舍入教會的貴族次子、庶子和私生子們,他無疑是相對幸運的。因為,那位從小就亦師亦父的家族神甫,與他締結了深厚感情,乃至視為繼承人。
因此,在這位老師的暗中照拂和關照下,他在修道院中的修習生涯,雖然足夠清苦而單調乏味,但卻不算艱難;反而在學習教典和宗教軌儀過程中,表現出了過目不忘的天賦和堅忍不拔的毅力、耐心。
因此,當賦予他教名的老師——老康諾德修士,結束了在地方任期之後;也順帶將其提攜為侍從,一起回到了位於羅馬涅的神學院,繼續進行修行和深造;學習更加深奧的曆史、哲學,以及古典文學。
最終,當老康諾德修士,成為了前代聖座的事務官之一;也讓他進入了那位尊上的視野,就此被選拔為代表教廷門麵和公眾形象,由帝國官僚、貴族家庭背景選拔出來,俊美端正著稱的年輕侍童之一;
而當前代聖座不幸蒙主召還,同樣因此病倒的老康諾德奉典官,愛壽命將儘的臨終垂危之際;更是將他多年積累的人脈和財物,為他交換和鋪墊了一條,繼續侍奉新任聖座的捷徑,成為聖宮值旬侍者。
因此,他早已遺忘了曾經的家族名字,而保留了康諾德二世的教名;後來,表現出足夠年輕乾練的他,有幸成為了聖座專屬的,諸多顧問執事機構之一的書記官;也讓維爾福家族突然想起他這個兒子。
然後,來自遠在邊疆的家族聯絡人,帶著各種有形無形的讚助和支援,找上了這位在教廷頗具潛力的子嗣。但康諾德卻是波瀾不驚的接受了這一切,並且做出了相應的回應和反饋,就像毫不介意過往。
利用家族的財力和支援,他餘下的時光雖然屢有波瀾,甚至數度卷入樞機廳和執事機構、諸多修會的政治鬥爭、矛盾衝突當中;但最後都有驚無險的安然脫身,並且得到了來自聖座的讚許和褒獎。
直到二十多年前,正當壯年的他,作為聖座的私人代表,參與了博洛尼亞大教區的審計活動,以相對激進手段揪出貪腐罪證,迫使當地多名主教不光彩的隱退。卻也觸怒了教會中皇室成員背景的派係。
在當時當權的奧留良親王壓力下,他不得不犯上了“損毀聖物”的過錯,被判罰前往帝國邊疆的康斯坦茨教區,名為聖伽馬的修道院苦修自省。然後,以副司鐸、主祭、院長身份,一步步履任都主教。
最終,成為了康斯坦茨教區行省諸侯之中,執掌宗法與世俗雙重權柄的一代教會領主。他也由此排除異己、扶植羽翼,積蓄武裝和擴張影響力;最終,又反過來變相影響和掌控了,邊疆的維爾福家族。
這時候,他的父親早已經去世,但依舊在世的繼母,卻被他設法送進了修道院;就此再無聲息和傳聞。而從小被榮寵交集的幼弟,也被他以轉恩培養為名,送到了羅馬的大學,不出意外成了紈絝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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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長兄馬西米連維爾福,雖然繼承了大部分家業,以及帝國邊境貴族的頭銜,但卻已年老力衰、體弱多病,更兼性格懦弱而庸碌;根本不敢與他這個弟弟對抗;以養病唯由將大家族大權拱手想讓。
因此,在事實上掌控和接管維爾福家族的過程中,他也過上了一個相對揚眉吐氣、暢快由心的時光。不但用家族支係成員和封臣、附庸,填充了教區領下的許多要職;還有好幾位家庭女伴親眷懷孕了。
而這些名義上屬於兄長長輩的庶子、私生子,同樣也在他這裡,得到妥善的安置和預設的出路;他們有的成為某地的城主、采邑的代官;有的成為教會民兵武裝信徒的團長、聯隊長,教會法庭裁決官。
雖然,他曾是聖座身邊,忠心耿耿的主教團之一,宗教法庭的裁判官和法學修會成員,也在聖座羽翼之下,被特任簡拔身居要職的潛在親信之一。但自從他想要調任羅馬的申請,幾次三番被回拒後。
他的想法和心態,也逐漸發生了某種微妙變化;開始更加重視和在乎,教會的日常本職之外,身為領主的世俗權柄。尤其現在正當神秘浪湧的變亂世代,也該為他自己的家族和身後,考慮的更多了。
就像是他名義上的堂弟,也是父親留下的私生子之一;曾經的教區聖地之一,位於巴登湖中的大島上,賴謝瑙修道院副院長,正當壯年的弗蘭茲維爾福德;被要求還俗,並代管多名絕嗣的貴族領地。
但是,他按部就班的計劃,似乎因為對方的任性和隨意,出了一點偏差和紕漏。原本按照幕僚們的策劃,拿捏一個死去丈夫,又喪失政治庇護的寡婦,並迫使她重新締結一段婚姻,換取收複領地;
也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是弗蘭茲卻無意間看上了,對方身邊的年輕女伴,而一直對此念念不忘。甚至為此作出了一些,有失貴族體麵的行舉。結果,那位夫人居然真的拿出一筆足夠的錢財。
火速雇傭了兩隻待業的傭兵團,居然真的在很短時間內,擊敗和驅逐了成分可疑的盜賊,成功收複了領地;也打亂了康諾德二世的全盤計劃和後續步驟;他不得不從幕後現身,來消弭此事的影響。
想到這裡,他在心中已有所決意;卻不動聲色的冷冷嗬斥道“就算你持有凱撒的信物,自稱帝國秘密機構的成員。也不能違背帝國的法度,觸犯教會的禁忌。未經正式通報就敢出現在我麵前。”
“這裡是康斯坦茨教區,是帝國的雷迪亞邊境行省,諸侯共存的邊疆軍區;不是你們這些皇室的爪牙,羅馬城的陰暗野獸,可以肆意妄為的羅馬涅,或是博洛尼亞,更不是混亂的米蘭和維羅納!”
“主教宮既有能力,維持行省地方的秩序和安定,也有足夠的決心,收複那些淪陷邊疆領地,根本不需要羅馬的任何支援和協助!至於,凱撒想要傳達什麼意圖,請下達金詔,並派出正式的使臣。”
“堂座,您有所誤會了。”然而,越過外圍的諸多守衛,突兀出現在宴廳內的來訪者,卻聲音嘶啞的輕笑道“我們尊奉的使命,其實與您的職責並無衝突,更不會冒犯,您的任何職權和禁忌。”
“本人代表的金牛座和巨蟹座,是追尋一夥十惡不赦的邪教徒而來;他們自稱“暮光”使者,殺害帝國官員和權貴,更是導致多個擁護國家的武裝團體和結社覆滅,卡林西亞公國因此陷入混亂。”
“這就是你們慣用的伎倆?”康諾德二世不由在嘴角,掛起一絲譏笑道“就像你們對付阿德裡安堡的軍區長官,或是日耳曼尼亞的邊境總督一樣?用保護安全的理由禁足,再削奪相應的職權?”
“您對我們的成見,實在是太深了。”自稱金牛座和巨蟹座的代表,卻是歎息道“看來,有必要證明一下,我們的實力和誠意……”下一刻,他突然就慘叫了一聲,瞬間憑空炸裂成飛散的煙氣。
又呼嘯著掠過天使與聖嬰浮雕的牆壁、對滿美味佳肴和酒水的長桌;也順勢熄滅了大片的燈火和燭台之後,才重新彙聚在天頂的一座銀色吊燈上;卻失去長袍的遮掩,露出一個形容慘淡的美男子。
與此同時,聞聲轟然而動的重甲騎士和武裝修士,也在刹那間一擁而入;用身體將康諾德二世,裡三層外三層的保護起來。但下一刻,內裡有人爆發出了淒厲的尖叫聲“天主啊,堂座受傷了!”
就在眾多部下的團團環繞下,禿發白袍的康諾德二世,胸口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截黑色尖刺,鮮血汨汨浸染。而那枚具有特殊防護效果的古樸黑鐵十字,卻像遭到了嚴重腐蝕一般,脆裂成了好幾段。
“是這個邪魔,謀害了堂座!”這時候,再度響起的一個聲音,讓所有人都狂怒或激憤的盯住,攀附在天頂碩大吊燈上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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