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超市出來,已華燈初上。
盧茵提了滿滿三大袋,實在拎不動,叫了輛的士。
行至小區,大門緊閉。
司機按了兩聲喇叭,裡麵毫無反應。
盧茵從車窗探出頭。她在路燈下,發落下來,被微風吹拂。隔著鏤空的鐵門,崗亭裡黑漆漆的,並沒開燈,但隱約能聽見那台老舊收音機正發聲。
她衝裡麵喊了聲,“李師傅,您在嗎?”
裡麵沒動靜。
片刻,她又說“麻煩開一下大門,我東西太多,提不了。”
崗亭同樣寂靜,等了片刻,盧茵想下車查看,將動的一瞬,門口晃出個人影。
那人並不是老李,看外形比他高大許多。他插兜站在陰影裡,容貌模糊,隻能分辨大致輪廓。身材魁梧,一身純黑裝束,腿修長,褲管一條垂著,一條向上卷起半圈兒,沒穿保安外套,緊身黑衫的下擺紮進褲腰,帶了頂帽子。
盧茵眯起眼,這人她沒見過,但莫名有種熟悉感。
那人似乎看過來,頓了片刻,上前把大門拉開。
車子開進來,盧茵張了張嘴,一句謝謝沒說全,已擦身而過。
回到家又一通忙碌,個把小時後,房間已煥然一新,床上換了床單,隻留一個枕頭一床被;客廳乾淨清爽,不見亂扔的報紙雜誌;衛生間鏡子光亮,前頭擺一套新牙具,旁邊掛著藍粉色毛巾…
一切都是新的,根本找不到其他人住過的痕跡。
盧茵渾身是汗,攤在沙發上,望一眼空蕩蕩的房間,頓覺荒涼落寞,一股疼痛又從心底湧上來。她呼了口氣,命令自己不去想,目光落在門口那堆廢紙上。
盧茵咬了下唇,拿起火機和那堆舊物,上了天台。
夜風徐徐,洗去白天的燥熱。
月亮被雲遮住,隻餘一點朦朧月色。
她站在天台上往下看,幾盞孤落的路燈根本照不見前路,夜靜極了,仿佛已陷入沉睡。
盧茵席地而坐,拿起手邊一疊紙,是劉澤成的論文。月光很淡,根本看不清上麵寫了什麼,但他的字跡就像刻進她腦海裡,不去不滅。
火機‘擦’的一聲,黑暗裡一道微小火光燃起,逐漸變大,空氣裡充斥一股煙灰味兒。
盧茵把手裡的紙投進火裡,火光照亮她的臉,黑煙伴著塵埃飛舞在半空中,一切終將像它們一樣,離她遠去。
這堆廢紙燒了好一會兒,火滅了,夜風吹走浮灰。
再次陷入黑暗,盧茵坐了片刻才站起來,回身的瞬間,她失聲尖叫。
通往樓下的鐵門邊,斜倚了道身影,穿著背心短褲,禿腦瓢。嘴裡叼根煙,自在悠閒,不知看了她多久。
盧茵驚魂未定,往後連退了數步。
那人站直身,低聲說,“彆動,再退一步沒人救你。”
盧茵後腦一麻,渾身汗毛都豎起來,對方開口那一刻,她已經聽出來。
她見過他兩次,一次在小商河,一次在大雨滂沱的十字路口。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隻知道幾個數字,盧茵顫著聲,“你怎麼在這裡?”
陸強嘬了口煙,勾嘴角“你認識我?”
盧茵咬住唇,“不認識。”
陸強沒吭聲,往前走了兩步。
她慌了,貼著牆邊往後撤,夜很黑,但依稀可以看見他光亮的頭頂,香煙在唇間明滅,映出他棱角分明的臉,和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盧茵慌張開口“你想怎麼樣?”
他停住,笑說“又沒對你乾什麼。”
盧茵說“你走開,我要叫保安了。”
“我就是。”
陸強走到火堆旁,用腳碾死未滅的火星,“新來的。”
盧茵愣怔。
他說“居民投訴,說樓頂有人放火。”
盧茵半天才回過神,“我沒放火,隻燒一些東西。”
“哦。”他說,“我看見了。”他不知在她背後站了多久。
盧茵不想多說,想繞過他先下去。
天太黑,根本看不見路,她忽然被雜物絆倒,悶哼了聲,腳腕兒一股尖銳的疼。
現在的她脆弱到不堪一擊,一點疼痛,足夠她擠出幾滴眼淚。
好一會兒,腰側徒然多了道力量。
他傾身要抱她,頭頂一道聲音,“住幾樓,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