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2!
到站了,有人拔腿就逃。
雨越下越纏綿,天地間織起一張輕柔的幔帳。
陸強不緊不慢下了車,兩手插在口袋裡,望著她的背影。這裡是漳川市近幾年興建的輕工業區,附近沒有住戶,都是一排排灰色廠房。前麵就是一個製衣廠,生硬的板房外是個寬闊的院子,有人進進出出,鐵門上方寫著‘杜華製衣’幾個大字。
公交站離工廠不到一百米,還剩四十米的時候,有人叫了盧茵一聲。
她停下,頭頂一暗,一隻黑色的大傘罩住她。
盧茵扭過頭“…早上好。”
“早,”陳瑞問“沒帶傘?”
盧茵側著頭,借機用餘光往後看,那人竟也下了車,站在台階上,正往這方向看。她抿了抿唇,沒有回頭。
“盧茵?”
“嗯?”她反應過來,目光落回陳瑞身上,“你說什麼?”
“我說,今天下雨,你怎麼沒帶傘呢?”
半句話沒聽進去,她又不由自主分神。川流不息的街道,喧囂從中間滑過;細雨如織,籠起輕輕的薄霧。那人卻一動不動,仿佛沒溫度的雕像。
“喂!”
盧茵一驚,撫了撫鬢發“抱歉,我沒…”
陳瑞一笑,也沒重複“不要緊。”
兩人往院子裡走,盧茵把傘柄推遠一些“不用,反正都淋濕了,你自己撐吧。”
陳瑞又往這邊斜了斜“我個大男人的怕什麼,你彆感冒了。”
盧茵客氣又疏離的笑笑,沒再說話。
陸強眯了下眼,看那兩人推推搡搡進了院子。
男人比她高了半個頭,清清瘦瘦,穿著得體、講究。黑傘向右傾斜的厲害,他左肩濕了一大塊。
那女的小鳥依人,縮著肩膀,就差整個貼人身上。
陸強挫牙齒,低頭瞅瞅自己。
那人藍襯衫,黑西褲,皮鞋被雨水洗刷的嶄新又光亮。
他穿舊汗衫,寬腿褲,布鞋落了雨,破破爛爛。
陸強又往那方向看過去,已經沒有那兩人身影,自始至終,她都沒回頭看他一眼。
陸強哼笑“嘚瑟吧。”
他在站台上避了會兒雨,雨勢並沒見小,他抽了根煙,再沒耐心,頂雨找地方打了個電話。
根子問“哥,你在哪兒呢,我接你去。”
陸強看看周圍,啐了聲“誰他媽知道這是什麼鬼地方。”
……
根子找到這兒已經半小時後,陸強正蹲道邊兒抽煙。後麵是間破舊雜貨鋪,廢書紙殼堆在窗台下;旁邊扔一台快散架的自行車,鏽跡斑斑已經騎不了;房簷兒滴下的水砸在路麵上,漾開一朵朵水花。
他胳膊垂在膝蓋上,嘬著煙,不知想什麼。眯起一隻眼輕輕吐出去,煙霧在濕淋淋的世界裡飄飄渺渺往上升。
他仿佛融進這個破敗陳舊的雨天裡。
根子按兩聲喇叭。
陸強沒動,隻把視線拉回來,看到是根子,狠吸了一口,把煙蒂投進水坑裡。
他上了車,拿手擼了把脖子,頭頂雖有片瓦遮頭,他肩膀仍然濕了一大塊。
根子遞過來一條毛巾,他也沒嫌,直接拿來擦頭發。
“哥,”根子側目“咱上哪兒去?”
陸強說“消費。”
他眼睛一亮,忙著掏手機“那等會兒,我趕緊給李輕打個電話,讓她等我。”
陸強瞟他一眼“大白天的,發什麼騷?”
“…咱不是去泡妞?”
陸強笑“泡你大爺。”
根子挺失望的,電話都通了,他直接給按了。
陸強說“這附近哪兒有商場,買個手機。”
根子這才想起來,“好嘞。”他一打方向盤,車子改了道兒。
最近的商場也要十來分鐘,雨小了些,淅淅瀝瀝的往下落,雨季還沒過去,這種濕漉漉的天氣不知要持續多久。
陸強把窗戶開了道縫兒,涼風夾雜雨絲吹進來。
根子閒聊“哥你大早上怎麼跑這兒來呢?”
陸強說“上錯車了。”
“那你本來要去哪兒?”
“回家。”
根子納悶“你不就住小區對麵兒,還用坐車?”
陸強涼涼掃他一眼,根子閉了嘴。
他們在商場溜了一圈兒,找到品牌專櫃,營業員給簡單介紹完,也沒明白多少,直接買了付錢。
陸強粗糙的手指在上麵觸了幾下,不知怎麼用。
根子在一旁笑了。
他掃他“笑什麼?”
根子說“哥,這手機不像是你的。”
陸強看他。
他說“你這身打扮,像偷的。”
“操…”陸強揚手臂,根子往後縮了下。
陸強彈彈衣角,不自然又想起剛才那男的藍襯衫,黑西褲,一把黑色的傘全罩在盧茵頭上,舉止紳士又體貼。
他心堵得慌,自然沒有好臉色,收了手機,兀自往前走。
根子小跑兩步跟上“接下來上哪兒去?”
陸強昂頭掃視一圈兒,說“往樓上轉轉。”
盧茵上午工作心不在焉,記錄樣衣的數據錯了兩次,要不是同事在旁提醒,她差點拿去給上頭看。
中午吃飯她和同事拚的桌,幾人湊一起閒聊了幾句,她沒心情,隻顧悶頭吃飯。剛吃一半兒,陳瑞從外頭走進來,站門口瞅了半天,眼一亮,直接往這個方向來。
盧茵對麵是空位,他大刺刺坐下,和幾人打了聲招呼,目光挪到對麵。
他說“我讓師傅熬了點兒薑茶,你淋了雨,喝幾口,去去寒。”
旁邊兩個女同事對望一眼,默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