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高處不勝寒
宴會結束後，蕭令衍一直站在暗處。
一雙幽暗的眸子，始終追隨宋安寧左右。
蕭令歧興致勃勃地走到蕭令衍身側，就想問問蕭令衍與宋安寧相處得怎麼樣了。
方才宋安寧先離席，隨後蕭令衍也找了借口離席，蕭令歧就知道，這其中有點東西。
黑天暗日，孤男寡女，這還不發生點什麼嗎？
可等他走到蕭令衍身邊時，卻發現蕭令衍並沒有預期中的開心，反倒是臉色陰沉。
蕭令歧有意調解氣氛，“怎麼了？七哥明明跟那宋小姐約了會，怎麼還悶悶不樂的樣子？”
蕭令衍深吸一口氣，“有點奇怪。”
蕭令歧不解，“哪裡奇怪？”
“她——好像沒有了小時候的記憶。”
蕭令歧自然知道，這個“她”指的是宋安寧，“七哥是指當年在漳縣的事？”
“不止，除了漳縣，還有宋府。凡是有關於孤的所有記憶，她似乎都不記得了。”蕭令衍自嘲的笑了笑，可蕭令歧卻在這笑容裡瞧出了悲愴與黯然，“老師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難不成是老宋相有意而為之？”蕭令歧也跟著沉下了臉色，他倒是曾經聽說過，在苗疆有一種巫術，可以令人喪失特定時間段的記憶。
而苗疆，離隴西氏的老家漳縣並不遠。
“老師曾說過，作為太子，自稱孤，作為天子，自稱寡人，深處權力頂峰的人一輩子都無法擁有真心。一生隻能在猜忌孤獨中度過，這便是帝王心術。”
所以年幼時，老宋相會讓蕭令衍隱姓埋名在私塾裡與其他孩子一起上課，從一開始的互相看不順眼，到後來的惺惺相惜，那曾是自小在爾虞我詐的深宮中長大的蕭令衍從未體會過的感情。
可就在蕭令衍最春風得意之時，老宋相卻當眾揭穿了蕭令衍的身份。
自此，那些曾經與蕭令衍勾肩搭背的好哥們，一個個匍匐在蕭令衍的腳下，瑟瑟發抖，昔日感情再也回不到當初。
那是老宋相教給蕭令衍的第一課，作為太子，終其一生，也無法擁有朋友。
友情，蕭令衍自此不再奢望。
在蕭令衍十六歲那年，老宋相請辭太傅一職，從此不再與蕭令衍相見。
而在朝堂之上，整個宋家在老宋相的授意之下，與蕭令衍針鋒相對。
凡是蕭令衍讚同，宋家必然反對。
哪怕老宋相臨終之時，任蕭令衍如何相求，都沒有見他最後一麵。
這一斷，斷的是蕭令衍的師生情。
蕭令衍明白老宋相的深意，高處不勝寒，無情才能成就一個千秋萬代的帝王。
但這些年，蕭令衍也曾默默反抗過，至少在親情上，他還有蕭令歧。
關於愛情，他也從不會妥協。
這些年，為了當年在漳縣的承諾，他硬生生頂住了所有的壓力，若非是她，他寧願終生不娶。
自從確認她是宋安寧後，蕭令衍欣喜異常，一步步籌謀，隻為能給宋安寧一個更好的未來。
可他沒想到，老宋相竟做得如此絕情果決，他不惜對自己最疼愛的孫女動用巫術，也要抹去宋安寧的記憶，唯一與他有關的記憶。
又趁著蕭令衍不在京中之時，匆忙將宋安寧嫁入永定侯府，一朝嫁作他人婦，就徹底失去了入主東宮的資格。
而老宋相生前早就看出世家弊端，在教授蕭令衍的時候，便向他灌輸削弱世家的理念。
是他親手讓蕭令衍與宋安寧徹底站到了對立麵。
畢竟這世上，並非誰都像老宋相一般，一心為國，更多人在乎的是家族的利益，這也是為何宋子銳極力反對蕭令衍的原因。
不過——老宋相千算萬算，倒是沒算到蕭令衍竟會對宋安寧執著如此，哪怕她已嫁作人婦，哪怕千萬人阻擋，蕭令衍也絕不會退縮，他要的，是與自己心愛的女人共觀山河。
蕭令衍抬頭望向遠處，被宮牆割裂開的夜空，似乎也在嘲笑他的癡心妄想。
可——凡事不試怎麼知道。
蕭令衍心中大亂之時，突然前方傳來趙響的一聲輕嗬，“什麼人！”
暗夜之中，一道人影如鬼魅一般，輕鬆放倒了侍衛，徑直來到了蕭令衍麵前。
眼前之人正是宋安寧的內衛，朗星舟。
朗星舟望著眼前的男子，縱使帶著麵具，但朗星舟的語氣卻十分篤定。
“我認得你，你是顧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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