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他的視角被局限在了一個六七歲孩子的眼睛裡，就好像附在了他的身上一樣。
“梨花綻，春雨隨~”
小男孩哼著類似戲曲一樣的腔調，在一堆衣服的零件上畫好標記。他旁邊還有一台大大的縫紉機，占據了狹小空間的大部分位置。他看上去好像乾這個已經很長時間了，做得又快又好。
在畫好最後一個零件後，小男孩從板凳上跳下來將那些畫好的零件摞在一起，然後跑到窗邊趴在窗台上，出神的望著窗外。
此時，好像已經是學校放學的時間，小區裡的幾個孩子背著書包一邊嬉笑打鬨一邊回家。儘管看不到小孩此刻的表情，但程鋒覺得那一定是無比的羨慕的表情。
因為他是透過這個孩子的視角在觀察世界，幾乎是和他感同身受，就像是一個人。
吱呀一聲，門口那邊傳來了鑰匙轉動的聲音。
“媽媽你回來了？”小男孩利落的從窗台上跳下來跑到門口去迎接。
是那個女人！程鋒吃了一驚，是那個之前試圖把自己孩子淹死的女人。她的神態看上去比之前更加疲憊了，臉色也滄桑了幾分。但程鋒不得不佩服她的好底子，即使她再怎麼糟蹋自己的臉，看上去依舊是個美人。
太好了，看來這次附身的小男孩和上次差點被淹死的嬰兒是同一個人，而且他好像已經活下來了。
“我……我在回來的路上買了些炸雞。”女人看上去有些拘謹，伸手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中的袋子，明明是麵對自己的孩子，但看上去依舊有些放不開，好像不知道該如何和自己的孩子相處。
她之前不是還想淹死過自己的孩子？看來是已經後悔了，現在這兩人關係看上去還可以。雖然並未在女人的眼睛裡看出多少關愛，但明顯孩子還是非常依賴母親。程鋒心想。
“其實我本來是想買個小蛋糕的，但是太貴了。連最小號的那種都好貴。反正炸雞你也很喜歡吃……總之，生日快樂。”女人比將那個盛有炸雞的袋子放在桌子上，裡麵看上去隻有一個雞腿，一塊雞排，怎麼看都不夠兩個人吃的樣子。
可能女人也意識到了這點，她搓了搓手，將外套脫掉，跑去打開那個還沒半人高的小冰箱，“你先吃著，我再給你煮些麵條。”
這個房間根本就沒有廚房，狹小的空間裡光是放了那台縫紉機就幾乎快要站不下了。就在程鋒疑惑她該怎麼做飯時，他看到女人從櫃裡拿出了一個小電鍋，半袋火鍋底料和一包速凍麵條一包速凍餃子。
他們娘倆兒平時該不會就吃這種東西吧。不管是炸雞還是火鍋，都不應該是給正在長身體的小孩吃的東西。就算再怎麼沒錢也不應該……程鋒有些吃驚。
小火鍋很快就煮開了，女人和小孩一人端了一個碗圍在電鍋前開始吃。
“火鍋底料這種東西，真是偉大的發明啊，食材像這樣煮一煮就能直接吃，既不複雜也沒那麼難吃。還不用自己做。”女人給自己盛了一碗滿足道。
原來是不會做飯！程鋒有些啼笑皆非。看來這位媽媽和自己的媽媽一樣，都是屬於美貌拉滿，生活技能負分的。不過，就他們娘倆現在住的這條件，就算是想做估計也做不了多講究。
“對不起，媽媽很笨，連做飯都學不會，要是之前工作的那家餐廳沒開除我就好了，不然還可以每天帶些賣剩下的飯菜回來。”
“媽，你生我的時候，疼嗎？”在小火鍋蒸騰的熱氣中，小男孩突然問。
“你……你怎麼知道……誰告訴你小孩是生出來的？我不是跟你說過你是我從垃圾桶裡撿來的嗎？”女人睜大眼睛問。
“隔壁的奶奶告訴我的。媽，如果我不是撿來的，那我爸……”小孩問。
“彆問你爸！你沒有爸爸！你爸死了！”女人動作粗暴地攪動了一下鍋裡的麵條。
“對不起。”小孩立刻低下頭道歉，熟練的讓人心疼。
“你對不起我什麼？”女人問。
“你生我的時候一定很痛，隔壁奶奶說女人生孩子時的疼，是世界上最疼的那種疼。”小孩低頭。
“隔壁奶奶怎麼什麼都跟你說？以後彆老出去瞎串了，有這時間，你多乾點活兒，我們就能多吃兩頓好的。”女人有些心情煩躁道。
“對不起。”小孩繼續道歉，在本該跟媽媽撒嬌的年齡，他卻一句又一句的和媽媽道著歉。
“那本字典是誰給你的？”女人的視線落在旁邊的一本新華字典上。
“也……也是隔壁……奶奶送我的，她說上次她孫子來看她的時候落在她那兒的。她還說下次再去找她可以教我怎麼識字，免……免費的，也不行嗎？”小孩弱弱道。
“你……難道你想上學嗎？”女人一愣。
“不上也可以，等我再大一點就能打工養你了，你就不用老是出門去賺錢了。然後我們可以……每天都吃很多好吃的……”小孩咬了咬嘴唇乖巧道。
“我一定是個很不稱職的媽媽對不對？”
“是我對不起你……”這女人忽然開始毫無征兆的嚎啕大哭起來。
“……可是，我還沒學會怎麼照顧自己，你就來了……我根本沒有做好當一個母親的心理準備……我……我想過把你給打了，可是我好怕疼，可是……生孩子也好痛啊真的好痛……當時我就想，你要是生下來是個死胎該有多好，這樣我就不用照顧你了，我連我自己都照顧不好，就得學會怎麼照顧一個孩子……沒有人教過我該怎麼做……”
“……你要是沒有這麼懂事該有多好，這樣我就可以把你給扔了……”
她並沒有大多數故事裡所歌頌的那種偉大母愛，孩子對於她來說就像是一個突然闖入她生活的陌生人。她哭起來就像是一個孩子，或許她本來就是一個孩子，隻是在本該做孩子的年紀提前做了母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