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到時,入目的便是他的宸妃,在被子裡縮成小小一團,明明已經哭得發顫,卻還極力壓低著聲音。
像隻受傷嗚咽的小獸,雖然疼得厲害,卻時刻警惕著四周的環境,連哭泣都不敢大聲
皇帝自覺這種認知很荒謬,阿朝一慣粗心,儘管外界風雨飄搖,她也能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逍遙自在。
或許是被尚宮局給嚇到了
本想獻殷勤的尚宮局\"。\"
碧桃提前備好了麵巾熱水等物,在接收到劉總管的眼色退下前,還憂心忡忡地回頭看了一眼。
殿內就隻剩下了皇帝和阿朝兩人,一個在被子裡抽噎,皇帝則隔著被子,輕輕拍著那發顫的“一團”。
“乖,先出來,已經沒人了。”皇帝輕聲道。
阿朝恍若未聞,繼續我行我素,像是在和誰鬨了彆扭,要倔強到底似的
不知是在抗爭,還是覺得蒙住被子就可以逃避什麼?
明明昨晚還畫著水仙花箔對她笑,一條鮮活的生命,不過一夜的功夫,就消逝了
阿朝覺得就好像發生在她眼前一樣,或許就是在她離開幽蘭閣之後,就在她對著鼇山許願,花朝節的煙火綻放之際。
阿朝沒心思多想蘇婉自儘前給蘇家帶來了多大的麻煩,也沒想其中有何隱情。
她就知道蘇婉,這個和她血脈相連的姐姐沒了
不是困居西南十年的蘇婉,而是重回帝都的婉姐姐。
她和蘇婉其實並無深厚的姐妹情誼,也就蘇婉毀容後那段日子“和諧相處”過。
在此之前,連她的同胞兄姐都無暇顧及她,何況一個異母姐姐
可饒是如此,阿朝還是不住地想,就在十個時辰前,這個曾經驕傲的蘇家姑娘,該有多疼啊!
是不是姐姐在對她笑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自戕的打算?
十年未見,兒時的聲音早已記不清了,昨晚她們明明離得那麼近,還沒來得及說句話。
阿朝覺得腦袋疼得厲害,那些早就封存的記憶悄然被打開
那時年幼,加上重病一場,不少事情記得顛三倒四。
母親身邊的桂嬤嬤也說過,小孩子經常會記錯事情,有些事兒明明沒有發生,想得多了,就以為真實經曆過。
所以那個誇獎過她,送她糕點吃的香姨娘其實是她的臆想嗎?
那碗銀耳羹是香姨娘準備毒害長姐的,結果被她貪吃喝下了。
可在記憶中,是母親怕她餓了才讓她喝下的但桂嬤嬤說沒人會怪她貪吃,做壞事的是香姨娘。
那就又是她的幻想,是她怕被責怪貪吃,所以臆想出是母親喂她吃下的。
“撒謊”一事阿朝是有前科的,長姐說她有段時間老是吹牛,說自己救了好多人,連靈智大師都說她是個有福報的小姑娘。
的確一聽就像是吹牛,阿朝不認識什麼靈智大師,更不記得有什麼福報
可能她那時候真地病得太厲害了
但儘管如此,婉姐姐都是替母受過,阿朝就算再愚鈍,也猜的出來蘇婉的麵容損毀不是意外。
一股寒意陡然升上脊背,阿朝根本不敢再深想。
她想找一個軀殼躲著,諾大的行宮,隻有她的小被窩裡最安全了。
皇帝怕她悶壞了,發覺前麵被阿朝拽緊,乾脆從後麵將被子掀開
阿朝就這樣狼狽地出現在了皇帝麵前,發髻散亂,兩隻手還拽著被子的一角,攥成了小拳頭,毫無形象可言。
察覺到皇帝要抱她,想到尚宮局說的規矩,阿朝趕緊收回手,將臉蒙住,絕不讓皇帝看到哀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