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內,皇帝掃了眼薛道遲遲遞上來的折子,隨手扔在了一邊。
劉全極有臉色地將折子壓在了最底下。
該!讓他敢和陛下耍滑頭。
既想不得罪蘇家,又想在陛下這裡討好,這天下哪裡有這般便宜的事情?
薛道嘛皇帝其實並不討厭,素日還算頗為賞識。
有這麼條泥鰍在世家的渾水裡,尤其是在任京兆府尹以來,辦了不少實事。
包括前些日子治貪,薛道自汙來求安寧,皇帝亦是睜隻眼閉隻眼,幫他免了爭端,讓他可以繼續認真辦差。
薛道同蔡莛不同,能走到今天,都是自己摸爬滾打得來,靠得就是摸清了皇帝同世家間的矛盾糾葛。
謀定而後動,還總喜歡事先試探一二。
皇帝這回敲打一番,也算給了他這番試探一個答案。
就是無路可退,繼續發揮愛卿智慧的頭腦勇往直前,休想置身事外!
自百年前世家崛起,大魏擢選官員便有了不成文的規定,除了科舉取士,接近半數的要職還掌握在各大世家手中。
不隻是官場,他們亦把控著大魏的錢糧命脈,世家間,姻親關係更是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
昔年景孝帝甚至慘死於世家手中
也是從那時候起,大魏曆代帝王便開始慢慢削減世家權力。
世家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扭成一股麻繩,甚至和宗室聯姻,自此成了皇親國戚
近幾十年來,無論皇位如何更迭,但凡有意奪嫡的皇子,都需要依仗世家。
先帝如此,皇帝亦然
尤其是齊慎,因無外家扶持,全憑著和蘇太後互相利用,一個主政,一個掌兵。
饒是雄才大略,殺伐果決,照樣也過了幾年被人束縛住手腳的日子。
世家對於掣肘皇權早就爛熟於心,可依靠世家登基的世代帝王卻要重頭開始。
薛道想躲也是人之常情,但比起害怕世家,到底是皇命難違。
瞧著天色漸暗,劉全看著批了一整日折子的皇帝,心裡不免歎氣。
明明已經封筆,來行宮過節,本該放鬆一二,可陛下依舊辛勞。
昨日將西南事務交代給蔡莛,陛下也不得清閒,早間沒等宸妃娘娘起身便趕到勤政殿,翻查皇宮那邊連夜送來的奏章。
都是曆朝曆代處理世家圈地案的舊例
莫看那些世家平日裡爭權奪利,一涉及田畝私產,尤其是皇帝想乾預的時候,絕對能暫時“團結一心”。
屆時翻出曆代舊案中輕拿輕放的先例,便像是抓住的皇帝的軟肋。
不敢明著違抗皇權,就拿皇帝“老祖宗”的行事來說事。
這種時候,為了所謂的“我朝先例”,皇帝難免要讓步,然後幾十年後,又被當做模範來掣肘繼任帝王。
被迫去當憋屈礙事的“老祖宗”
唯有事先將舊例一一查閱,若有輕拿輕放的,也需將當時朝局摸清,以備世家的發難。
倒也可以交給不與世家為伍的寒門官員去做,可惜在朝堂之上,雙方爭執起來,寒門官員的底氣天生不足。
想想在南梁的那幾年,劉全覺得皇帝並不比那時輕鬆
“陛下,該用晚膳了。”劉全遞上一杯新泡的茶水。
皇帝從奏章中抬首,揉了揉眉心,看了眼外麵的天色,確是暮色暗淡。
接過茶盞輕押了口,看著澄淨的茶湯,手指微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