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宮
先帝嬪妃眾多,但凡無所出的都被皇帝安置在西宮榮養。
先帝荒唐,即便是最後幾年也沒閒著,照樣納了不少花朵一般的年輕姑娘,因而西宮的太妃太嬪們年紀各異。
隻不過,一朝天子一朝臣,雖說不是冷宮,但先帝一駕崩,她們便就都成了這後宮裡麵多餘的存在。
說是榮養,其實也和冷宮差不多。
又都曾服侍一個男人,往日裡多多少少都有齟齬,先帝在時,各有各的宮室見不著還好。
如今,門對門住著,怎麼可能安分地下來?
曹太嬪正在屋內描眉,耳邊便炸開了隔壁任太嬪的叫罵聲。
好巧不巧,兩人在先帝的嬪妃中算得上是年紀最小的,先帝駕崩時都不過十六七歲。
因著年齡相仿,進宮的年份差不多,為了皇帝恩寵,關係也就最差。
偏偏如今兩人住在隔壁,成了鄰居。
沒有家世,沒有子女,年紀輕輕就守了寡,性子能好才怪。
“你個豬腦子,讓你做個針線都做不好,生生將這件雪青撒花百褶裙給我縫壞了,這可是先帝當年賞給我的。”任太嬪聲音尖銳,滔滔不絕地罵著伺候自己的小宮女。
曹太嬪就是被這一聲驚著了,手中青黛不小心斷了一截。
曹太嬪“。”
任太嬪罵個沒完,連那宮女的十八代祖宗都問候了一遍。
瞧著斷掉的青黛,曹太嬪氣性直往上湧,本就不是什麼軟弱的性子,將門一開,斥道“嚎什麼嚎,有本事去主子麵前嚎,難為個小宮女算什麼本事?先帝賞的嬪妃多了,偏你的稀罕不成,一件衣裳十多年了,天便要穿上一回。也不瞧瞧你如今的體態,不撐壞才怪。”
任太嬪被這突如其來的一頓訓斥給弄懵了,等醒過神來,也不再管那宮女,扭頭就要和曹太嬪對罵。
“曹氏,病剛好就發神經,誰招你了就去找誰,我找你麻煩了嗎?”
兩位太嬪,年輕時容貌相當,十年過去,曹太嬪還保持著當年的身材,隻是這任太嬪漸漸豐腴,她也想地開,先帝都沒了,她再節食保持身材給誰看?
不如趁著能吃的時候多吃些,也不拘什麼油葷,胖了便胖了。
就是曾經先帝賞的那些華麗衣裙自然也就穿不上了。
她們沒有門路,身邊自然安排不上什麼好的奴才,都是各宮選剩下的蠢笨丫頭,女紅和任太嬪自個不相上下,她怎能不生氣。
任太嬪還想反擊,餘光瞥見曹太嬪手中那截斷掉的青黛時,愣了片刻,繼而發出一聲冷笑。
“我說怎麼發了這麼大的火呢?原來是耽誤咱們曹太嬪描眉了我是發福不比從前,但也比某些不知廉恥自甘下賤,整日在屋子裡描眉畫眼想男人的人強哦,都算不得男人。哼,從前盼著先帝寵幸便罷了,現在可好,開始盼太監了。”任太嬪說話毫不留情。
曹太嬪大怒,柳眉倒豎,還不及反駁,任太嬪又道“可就是這麼個太監,你也沒得幾年勾引了,也不瞧瞧如今自己幾歲了,再過兩年,人家在外頭不曉得能見著多少年輕宮女,還能繼續惦記你這老女人?”
“任氏,行行行,我自甘下賤是吧,你有本事就把這兩年多的豬肘子全給我吐出來,這都是我這個自甘下賤的人帶來的!”曹太嬪氣急道。
任太嬪瞧她生氣,反而不怒了。
“也不知道是誰前些日子得了風寒,還是我好心半夜給你燒熱水,你倒是將那熱水給我吐出來啊。”
小明子來時,正聽到前麵幾句,若無其事地走近,笑著朝著二人行禮道“兩位太嬪萬安。”
小明子一來,兩人便止了叫罵,比起一般的太監,小明子模樣清秀,個頭也高些。
曹太嬪沒理會小明子的行禮,也不管任太嬪,扭頭就進了屋內,順手將門摔地老響。
“你瞧瞧,我是倒了八輩子黴,才和這種人住在一起。”任太嬪氣道。
小明子還是一臉笑意,哪怕對著任太嬪這般沒有門路沒有銀錢的太嬪,也甚是恭敬。
“曹主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您彆介懷,上回還同奴才說您愛吃肘子,叫奴才下回來,儘可能給您捎上一份呢。”
聽到肘子,任太嬪麵色好看了些,連帶著咽了咽口水。
小明子便將食盒恭敬遞了過去。
到這個份上,也不拘什麼禮,實惠最重要,自個兒就給接了,打開個縫,果然見著了份例之外的一個大肘子。
不得不說,有個禦膳房的人脈確實是好,好歹能多加個菜。
“你啊,是個實誠人,可是不知道,裡頭那位心氣高著呢,就說當年吧,也和如今陛下的宸妃娘娘一般,不喜太監近身,可也得有人家那個命才行呐。”任太嬪還是嘴上不饒人。
話音剛落,裡麵就嘭地一聲響,似乎是一個盒子被砸到地上的聲音。
小明子微愣,繼而又溫聲笑道“瞧您說得,兩位太嬪都是尊貴人,莫說是貴人,便是奴才自個兒都瞧不上自個兒。”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任太嬪瞧他這麼自貶,想到手裡還提著人家的肘子,撇撇嘴,到底沒再繼續說下去。
“遠親不如近鄰,上回曹主子病著,還虧得有您照顧。”小明子又給任太嬪帶了個高帽。
任太嬪也識趣,留下了句“某些人不知好歹”才拿著肘子,扭著自己豐腴的腰肢離去。
小明子鬆了口氣,看著麵前緊閉的房門,猶豫片刻,還是推門而入。
曹太嬪是那種豔麗的模樣,乍眼一瞧便知是朵不好惹的帶刺玫瑰,論年紀,甚至比秦皇後還要小些,此時明顯怒氣未消。
“將飯菜放在門口就行了,做什麼還要送進來?剛剛不是和那潑婦聊得挺開心的嗎?跟她走得了。”
小明子也是熟悉了曹太嬪的脾性,聞言也隻是無奈喚了聲“曹主子。”
“哪個是你主子?”曹太嬪坐於四方凳上,一眼也不瞧他。
小明子倒是抬眸看了眼曹太嬪的臉色,因著風寒剛剛痊愈,儘管上了些許胭脂,也掩蓋不了病態。
“太嬪雖然已經病愈,但近些日子還是要少吹風,瞧著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小明子無視美人的怒火,反而說了這麼一句。
曹太嬪以為是自己臉色蒼白,容顏有損,下意識想遮。
隻是想到自己竟然淪落到要費心在一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色鬼太監麵前保持姣好的容貌,又是一陣惱怒。
小明子“。”
但看著這個傻太監默默撿起剛剛她因發怒而擲在地上的胭脂盒時,曹太嬪到底沒再發火。
小明子撿起那精巧的小盒,從袖中抽中一塊素色乾淨的帕子擦過後才放到了圓木桌上。
“不過就是一個空盒子,擦什麼擦,本來就是要扔的。”曹太嬪怒氣稍減,隨口道。
“那奴才下回托人給太嬪弄盒新的來。”小明子以為是曹太嬪缺胭脂水粉了。
曹太嬪微微一怔,她不過就是隨口一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