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夫子天下大才要做什麼。
夫子回他,敢為天下先。
一年複一年的春秋,他娶妻了,有了孩子。
那一年,世家和皇帝巧立名目,頒布了無數荒唐不羈的苛捐雜稅,民不聊生,天下大亂,他頭一回為天下先,也是那一年,芸娘死於他的敢為天下先。
他不後悔敢為天下先,隻是,他或許不應該娶妻生子。
他在夢裡看到了許多人,明宗皇帝,先帝,蘇皇後章家,宇文家和俞家,蘇家,他的兒孫。
他沒能做到芸娘臨終前的托付,他放任他們自己做出選擇的,最後都想走世家的老路。
而他們的小孫女,想選不同的路,也被他,被她的雙親給切斷了。
蘇寒柏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有時候,是助力,有時候卻又是負累。
因為於他而言,從來沒有遺忘或是放下的餘地。
但這回,蘇寒柏發現,他開始遺忘了,見過的人,遇到的事,都在一點點消失直到夢境結束
周氏端著藥回來的時候,發現蘇國公已經睡熟了,身上落滿了紅楓葉。
她一邊端著藥,一邊小心翼翼地將落在毛毯上的楓葉撥掉。
最後,她輕聲喚了一聲。
“國公爺,藥熬好了。”
無人應她。
“國公爺。”周氏又再喚了聲。
還是無人應答。
四周一片寂靜,隻有風聲,不知過了多久,文修齋院內,傳出藥碗掉落,摔碎的聲音
這天夜裡,天空飄起了一點雪籽,這是元德十一年的第一場雪,也是十年來,帝都頭一回在十月份便飄起雪花。
十年難見一見的雪,送彆了大魏百年難遇的朝臣。
這一夜,又有多少人徹夜難眠?
郊外的小院中,夜幕降臨,柳閣老站在紅楓樹下,看著都城內的方向,麵色有些怔然。
蘇寒柏走了,又或許是回去了。
他生於大廈將傾之際,仿佛是帶著使命,奸臣,權臣,能臣,都能在他身上看見。
他忠於大魏,也屬於大魏,或者他就是大魏最後一口氣的化身,為了不讓大魏被那些人毀掉,才苦苦支撐到聖主臨朝。
蘇國公和元德帝,一個經曆了大魏的生死,從將死到煥發生機;一個經曆了大魏的好壞,從壞到好。
蘇寒柏來這一遭,不是為了將大魏推向極盛,也不是為了治好每一處傷疤,革除所有弊端,他就隻是為了續命。
這場雪算不上是,一朝落儘長安雪,還我人間清白身。
隻能說是天公好客,不忍歸客泥沾鞋,冰雪鋪就白玉街。
屬於那個驚才絕豔,二十歲便高中探花郎的年輕人;憑借一己之力,從微末偏支,收攏世家權力,一躍成為世家之首;立足朝堂四十載,送走兩代帝王,毀譽參半的老臣的故事,結束了。
這些朝臣們,會有人哭,也會有人笑,誰不期盼著做下一個蘇寒柏呢?
但是不久後,他們或許就會發現,這世上不再需要蘇寒柏,也無人能再成為蘇寒柏。他們這輩子,會永永遠遠籠罩上,生於明宗二年,死於元德十一年之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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