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域裡驚才絕豔的天才。”
“備受師長寵愛的大弟子，”
“年輕一輩人裡的翹楚之才。”
……
沙啞陰鬱的聲音緩慢的陳列著他這些年來的榮譽，對他寄予厚望的師長們，事事以他為模板而崇拜他的師弟師妹們，還有那些對他的天分感到讚歎的外人們。
這些人的聲音一一的回響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裡，奇異的魔力好似把困在其中的人的靈魂分割成了無數份，引誘著他沉溺在不同時刻的光榮時刻。
但溫行未曾動搖。
他周身浮現著一層蔚藍色的水光，隔絕了黑暗的侵襲。
溫行知道，最後對於他而言不過是殊死一搏，他時年十三，即使是天縱英才，對付一隻五百年的大妖也沒有什麼勝算。
而百目妖同樣很清楚這一點，隻要一點點的把這個孩子的意誌消磨，它吃下他是遲早的事情。
“溫行，你甘心嗎？”百目妖的聲音裡有了歎息，“就憑你的天賦，不久的將來，你一定能有一番可以在史書上留名的成就，可是你現在就要死了，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溫行閉目養神，未有回應。
他的心性也確實是遠比同齡人還要沉穩，即使是身陷囹圄，也還能保持如此冷靜的狀態，不論百目妖怎麼說，他也置若罔聞。
百目妖卻並不打算放棄，“你現在心中有所堅持，不過也是因為仙域那一套迂腐的教導罷了，你覺得你受到了師長的照顧，所以不能辜負他們的期望，但是你有想過你死後會怎麼樣嗎？”
百目妖語氣裡流露出同情，“等你死後，你的朋友，你的師父，不過也隻是為了一時感傷而已，他們很快就會為了師門的風光長存，而選擇另一個可以取代你的大弟子。”
“溫行，用不了多久，就沒有人會還記得你是為了堅持門派正氣而死。”百目妖憐憫的說:“更何況，你的師長對你的寵愛難道是毫無條件的嗎？”
“他們隻是看中了你的才能而已。”
“如果你隻是個平平無奇的修者，你和那些可以隨意逐出師門的普通弟子也沒有什麼不同。”
“溫行，你還小，一定不明白這世間情意不可能真的不求回報，他們投注在你身上的時間和精力，不過都是為了你能給仙域當牛做馬，你身邊的每一個人對你，不外乎都是出自於利益二字。”
隔著幽藍色的水波蕩漾，隻能隱約看見裡麵的少年身影如鬆柏之姿，巋然不動，至於他是何神情，卻是模糊不清。
外麵那層的水霧正在被黑暗層層磨儘，裡麵的人影也越來越清晰。
溫行握劍的手微動，突然之間，他眼眸裡多了一點星光，他抬起手，接住了飄零而下的火星，這一點火光還未落在他的手心之上，便已經被他的身上的水霧化作了一縷霧氣。
百目妖笑道:“溫行，可惜你年少便有英才之名，如今你就要死了，卻沒人能來救你，仙域那群老兒若是知曉他們的寶貝徒弟死在了我的手上，定會暴跳如雷……咳！”
百目妖突然陷入了一陣痛苦。
黑暗裡，一道微弱的火光由遠及近，雖然這火光細小如繩，竄入的速度卻極其之快，被割裂開的縫隙來不及立馬合攏，穿著綠色裙子的女孩已趁機快步跑了過來。
“溫行！”
百目妖已然被徹底激怒，“黃毛丫頭，找死！”
成千上百的眼睛一起睜開，共同看向了那道瘦弱的女孩身影，它們密密麻麻的本來就令人覺得頭皮發麻，現在一起怒目相向，裡麵的眼珠子仿若隨時會從鼓著的眼睛掉出來，惡心而恐怖的壓迫感陡增。
而在黑色的肉裡不斷起伏的猶如螳螂般的肢節全冒了出來，那扭曲的肢節上還帶著鋒利的倒刺，若是被輕輕的碰一下，輕則也要掉下一層厚厚的皮肉。
幽藍色的水幕散開，藏在其中的劍陣眨眼間擴散，飛舞的劍光四射，與那些猶如密網一樣朝著白瑤籠罩過去的肢節交接時冒出了火光。
原來溫行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坐以待斃，百目妖試圖消磨他的意誌，他也在耗費心神施出這萬千劍陣，這是仙域的高階秘法，他不過才剛結丹，動用劍陣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能力。
他是抱著與百目妖同歸於儘的想法才這麼做的，萬萬沒有預料到的是，白瑤出現了。
溫行落在了白瑤身前，揮劍擋去一截百目妖身上的利刃，很快他就身形不穩的吐出了一口鮮血。
白瑤抓住了他的手臂，壓根沒有時間去問他傷的怎麼樣，她操控著那一縷火光，往來時的黑暗裡割入，燃燒出一條小小的通道。
與此同時，白瑤一手拽著溫行跟在火光之後奔跑，另一手將頭上的珠花、脖子上的長命鎖、左腕上的手鏈，以及腰間的配飾全都統統砸了出去。
她靈力還未恢複，即使是灌再多的血也無法再化出第二條可以燃燒萬物的火龍。
這個時候她花高價買的飾品就能派上用場了。
前麵的那縷火光吞噬了這些鑲嵌著靈石的珠寶，體積瞬間龐大，一縷小小的火絲化作了“火蛇”，將小小的通道口灼燒得更大，終於到了可容一人通過的地步。
她拽著溫行一前一後衝了進去。
溫行咳嗽一聲，唇角又沁出了一絲血跡，因為反噬，他的身體已經沒有多少力氣，全是靠著白瑤再拉著他往前奔跑。
白瑤喘著氣，“你可千萬要撐住啊，要是仙域的大弟子死在了我們玉衡宗，到時候就算是把玉衡宗都賣了也賠不起！”
溫行本來受傷沉重，如今聞言，卻忍不住笑了一聲，“我的身價沒有這麼貴重。”
白瑤掃了他一眼。
少年臉色蒼白，白衣染血，幾縷發絲淩亂，模樣狼狽，卻並未傷及他的風骨。
之前她就發現了，他對自己的生命遠遠沒有正常人那麼在乎，反而是認為其他的身外之物，遠遠排在他的性命之前。
白瑤抓著他往前，避過兩邊伸出來的一次又一次的利刃，她說:“對於在乎你的人而言，你就是無價之寶。”
溫行目光微頓，神色頗為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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