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散忠義站起身,提著那口刀,往自己的座位上點了點。
林威心中有點含糊,這廝不會等我寫完信就殺人滅口吧?
他提著小心走過去,鋪開一張紙,便提起筆來。
仆散忠義想了一想,沉聲道:“上京諸位,今已大難臨頭,爾等尚不自知麼?
想我等世居白山黑水,何等逍遙自在。
而今,完顏迪古乃當國,其誌在於天下,足以損毀你我一家一姓之根基。
迪古乃大誌雄才,斷然不肯容忍你我不斷搪塞,阻撓他一統天下之誌。
長此以往,我等後果不堪設想。而今,我與驢蹄被迫遷往山東,根基儘失,任人魚肉,便是諸位前車之鑒……”
什麼?
反賊串聯造反的密信,字裡行間還在吹捧我大金皇帝陛下?
那有什麼關係,我們大金國皇帝陛下就是英明神武誌在天下啊!
難道這不是天下公認的事實嗎,誰敢挑刺兒?
為什麼要曆數皇帝陛下的罪行啊?
就是我們私心作祟了,我們不願意交權,所以我們要造反。
什麼?不合邏輯!你要什麼邏輯!
老子隻是需要那麼一個大概其說得過去的罪名,能編排到完顏大睿和完顏驢蹄身上就行了。
隻有葉至雁那種讀書讀傻了的蠢貨,才會為了尋求邏輯,煞有其事地羅列我大金皇帝陛下的罪過。
林威是你說我寫,一字不改。
其實這種更近於白話的風格,更像完顏驢蹄他們的說話。
雖說裡邊暗挫挫地吹捧了完顏亮一把,把他們的造反動機說的太不堪了些。
不過,大不了不拿它當檄文了。
隻把它當成這些想造反的權貴們之間一封推心置腹的秘信,是不是就說的通了?
不一會兒,秘信寫罷。
仆散忠義接過去仔細看了一遍,又取過完顏大睿和完顏驢蹄以前的公文,認真對比了一番,不禁眉開眼笑。
“哈哈,你他娘的還真是個人才!”
仆散忠義連連點頭:“不錯,不錯,本府對照了半天,愣是沒看出有什麼區彆。”
仆散忠義滿意地道:“行吧,你回去吧,明天升衙,你就是濟南府團練副使!”
林威一直暗暗蓄勢,以防不測。
一見仆散忠義並無殺人滅口的意思,這才鬆了口氣。
他連忙又對仆散忠義表了一番忠心,聽的仆散忠義肉麻不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仆散忠義笑罵道:“快滾,切記,今夜之事爛在你的肚子裡,不然,定叫你一嘗本府鋼刀之利!”
……
孔家彆第。
完顏驢蹄提著燈籠,緩緩行走在巨大的堀室裡麵。
這地宮一般的巨大空間冬暖夏涼,四季恒溫,很適合儲藏東西。
完顏驢蹄看著一排排一架架的壇子,嘖嘖讚歎道:“衍聖公,還是你家底蘊雄厚啊!本王與你一比,簡直就像個叫花子!”
看看那一眼看不到頭的一口口壇子,完顏驢蹄讚歎道:“光是日用的酒水、香油、菜油,就有這麼多。”
完顏驢蹄連連搖頭:“這還隻是你家在濟南的一處彆第,平時都不大有人來往的地方,嘖嘖嘖……”
孔拯被完顏驢蹄的兩個隨從用刀挾持著,哭喪著臉道:“大王,你這究竟是何意啊,孔某與大王你一向交好,如今怎麼就刀兵相向了呢?”
完顏驢蹄笑道:“衍聖公,你放心,本王不會傷害你,也無意謀奪你家財產。隻是……”
完顏驢蹄轉向孔拯,惡狠狠道:“完顏亮不當人子!把我們這些給他打江山的功臣勳貴看做眼中釘,恨不得把我們一舉鏟除。”
完顏驢蹄咬牙切齒地道:“你不仁,我不義!老子是不會束手就縛的。
他要逼我反,那我就反給他看。明日本王要做一件事,借你家幾壇子香油使使。”
完顏驢蹄沉聲吩咐道:“來人,把那酒壇子和香油壇子的封條標貼對換一下,給我換二十壇,換完之後,把油壇提出去裝車備用。”
完顏驢蹄的部曲們答應一聲,就開始動作了。
孔拯沒想到竟然聽到這樣一個可怕的消息,完顏驢蹄要造反?
孔拯登時追悔莫及,老夫真是瞎了眼,怎麼會跟他交好啊。
不過,聽到完顏驢蹄顧忌他的身份,無意對他不利,孔拯稍稍心安了一些。
孔拯馬上開動腦筋道:“大王的委屈……,哎!孔某不好置喙。
這是你完顏家的恩怨,孔某一個外人……
不過,自從大王遷來山東,孔某與大王一向友好。
大王念著舊情,不肯加害孔某,孔某感激不儘。隻是……”
孔拯往前湊了兩步,賠笑道:“隻是大王取走這些油,想必……
是要做一件大事的,這油是從孔家取走的,孔某事後如何向朝廷交代?
是以孔某有一個不情之請,能否請大王你離開的時候,把孔某也綁起來?
再狠狠打上幾拳,如果在腿上不輕不重的割上一刀,那也是好的……”
完顏驢蹄把眼一瞪,喝道:“費那個勁兒做什麼,你是衍聖公啊。
本王走的時候,自然要帶你一起走的,綁你作什麼?”
巨大的堀室裡,傳出孔拯一聲絕望的悲呼:“大王,你要帶孔某去哪裡啊~啊~啊~~?”
……
楊沅送走賓客,回到他下榻之處沐浴了一番。
一身的酒氣和暑氣儘去,再換上一襲輕薄的長衫,回到堂屋。
此時夜色已深,晚風終於有了一絲涼意。
南北貫通的堂屋,風透過碧紗窗兒徐徐而入,叫人感覺到一絲難得的清爽。”主人,肥姑娘來了。”
一個身材瘦小的兵卒閃進門來。
“他”雖然是一副男人模樣,在楊沅麵前此時卻沒有掩飾本音,這是椿屋小奈的聲音。
小奈的喬裝易容術,可比肥玉葉高明多了。
當她的聲音也換作男人聲音時,還真是很難叫人看出她是一個女人。
至於肥玉葉就遜色多了,肥玉葉喬裝之後,也是一副雌雄難辨的中性相貌。
楊沅點頭道:“叫她進來,你和花音分彆去沐浴,外邊始終要留一個人戒備著,不可大意。”
“是!”
小奈明明依舊是一副男人模樣,卻忽現忸怩。
她咬了咬下唇,一臉嬌羞地道:“主人是需要小奈今晚侍奉嗎?”
楊沅歎了口氣,苦笑道:“天太熱了……”
小奈薑黃色的臉上,微微透出了一抹紅潤:“小奈喜歡看主人流汗的樣子。
主人胸膛上一顆顆晶瑩的汗珠,在燈光下,就像一顆顆金色的珍珠。”
小奈陶醉地眯起了眼睛:“它的味道也像剛從海裡撈出的珍珠一樣,帶著一絲絲的鹹意呢。”
說到這裡,小奈伸出靈活的雀舌,輕輕舔了舔唇瓣。
楊沅忽然就覺得這個夜不太清涼了。
“去沐浴,多備些水,我還要再沐浴一次。”
小奈一臉雀躍:“是的主人,明白了主人。”
小奈轉身輕盈而去,一副男人的身形卻很女人地扭著屁股,臀韻繚繞……
……
肥玉葉依舊是兵卒打扮,也沒有沐浴過。
沐浴之後,重新改扮喬裝,那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不做喬裝的話,萬一被此間奴仆下人撞見,或許就會壞了大事。
肥玉葉畢竟在諜報部門做事很久了。
雖然她就是個坐辦公室的內勤管理人員,可是自己沒做過的事,多少也是聽說過一些的,身在敵營,不得不警醒。
楊沅看到肥玉葉進來,便對她輕笑一聲,道:“肥承旨,沒想到找到令尊、救出令尊,竟會如此簡單吧?”
說著,楊沅給她讓了讓座位。
桌上有小奈剛剛沏好的香茗,楊沅順手給她斟了一杯。
楊沅問道:“你吃過了麼?”
楊沅在“濼源堂”上杯籌交錯的時候,肥玉葉是在門前站崗的。
“吃過了。”
肥玉葉說著,輕輕撇了一下嘴角。
當初還是她幫忙把楊沅弄進機速房的呢,那時候她是楊沅的上司。
誰能想到如今自己倒成了給他看大門的。
楊沅道:“你深夜過來,可是有事相商嗎?”
肥玉葉道:“就是關於家父的事。方才我和家父簡單聊了聊。
家父是想陪著我們去燕京,然後再一起返回大宋。”
楊沅歎息道:“你若沒來北國,令尊自可由辛家幫忙悄悄送回去。
如今你在使團裡,令尊當然不會自己走了。”
肥玉葉道:“正是這個道理。所以,我來問問,可有辦法讓我爹跟著咱們去燕京?”
楊沅思索了一下,道:“若依著我的意思,寧可叫你陪令尊一起由辛家送回大宋。
隻是,使團人數金人是知道的,如果突然少了一個……”
楊沅挑眉道:“這樣吧,明日遊罷大明湖,我隨便采買些本地物產,這樣就需要雇些人趕車運貨,讓令尊混進去就是了。”
隻不過令尊以辛家少爺隨從的身份已經露過麵了。
再來應募時,還需喬裝改扮一番,令尊可擅長此道?”
肥玉葉道:“家父執掌‘皮剝所’,經常遠赴他國執行要務,喬裝改扮之術自然精通的。”
這時小奈忽然從屏風後麵探出了頭來。
她已經卸了妝,清湯掛麵的一張小臉兒,帶著些嫵媚的潮紅。
探出的一抹香肩光溜溜的,很顯然……她此刻就沒穿衣服。
“主人,水已經放好了。”
不是說了叫你先洗麼,這是打算和我來個鴛鴦浴?
肥玉葉聽得臉兒一紅,暗啐楊沅風流。
隻是如今欠著人家人情,倒是不好表現出來。
她不是個不識趣的,便起身道:“那就這樣定了,玉葉告辭。”
楊沅起身相送,到了院中,便道:“此間多有不便,楊某就不遠送了。”
肥玉葉揮了揮手,走進林蔭之下。
楊沅迅速轉身,一襲輕袍已經扯開了係帶。
小奈這丫頭,竟然當著肥玉葉的麵兒這麼大膽,看來是真該教訓她一下了。
肥玉葉在將要拐彎的小徑上回過頭來,恰看見轉身解袍,快步走向堂內的楊沅背影。
楊沅的袍子雖然還沒有全部褪下,但結實健美的後背已經露出來了。
肥玉葉一見,頓時芳心一顫。
楊沅的背影與那一夜那人的背影迅速重疊到了一起。
是他!就是他!
他就是李乾娘的男人!
啐!這個乾娘不能認了,若是認了李師師,那他豈不成了我的……
“哎!”
肥玉葉一腳踏空,便踩進了前方水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