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狀子?”
楊沅一掀轎簾兒,從車中走了出來。
車前站著三人,頭前一個儒衫少年,後麵是一個老仆和一個壯仆,二人各背著一個包裹。
看他們的裝束,好似風塵仆仆地趕了許久的路才到臨安的。
那儒衫少年看起來隻有十七八歲年紀,濃眉大眼,臉膛黑紅,輪廓猶如刀削,似乎有些西南地區的長相風格。
他抿著唇,一副不苟言笑的嚴肅模樣,看著與楊沅前世旅遊時見過的康巴地區的人有些相似。
楊沅定睛看了看他,忽地眉頭一挑,問道:“你是女人?”
還彆說,這個女人不是有什麼高明的易容術,而是長的就比較中性。
再加上她身材健壯,膚色黎黑,要不是楊沅不隻一次帶了男扮女裝的姑娘在身邊,有了識彆的經驗,還真不容易看破她的女兒身份。
“正是,隴乾郭玉岫,見過楊大官人。”
那男衫少女向楊沅拱手行了一禮,雄赳赳氣昂昂的頗有氣勢。
楊沅踢了劉大壯屁股一腳:“沒個眼力見兒。”
劉大壯恍然大悟,連忙翻下車轅,取下腳踏,放在車轅下。
楊沅走下車子,到了那男衫少女麵前三步處停下,暗暗戒備著,問道:“姑娘你有什麼冤屈,不找府縣,卻向本官喊冤?”
他看得出來,這少女應該會功夫,她身後那一老一壯兩個仆人也是練家子,自然不會大意。
郭玉岫昂然道:“小女子要報考解試,州縣不準。小女子隻能到臨安申告,可是小女子告到禮部,禮部也不受理。
小女子久聞楊大官人之名,如今又得知楊大官人乃是諫議大夫,因而隻有請楊大官人替小女子主持公道了。”
楊沅詫異地道:“等等,你說你要乾什麼?”
“參加解試。”
楊沅愣道:“你,參加解試,女人?”
郭玉岫道:“朝廷規定,凡參加解試者,如為官學之生徒,直接具備童生資格。若為在家自學者,應向當地府縣報考,取得童生身份。”
郭玉岫探手入懷,取出證明她已取得童生身份的“公牒”。
楊沅扭頭瞪了大壯一眼,這孩子還是欠調教。
大壯再次恍然大悟,連忙上前,從郭玉岫手中接過“公牒”,交到楊沅手上。
楊沅一看眼睛就直了,這……這還真是郭玉岫的學曆證明,她還真的考中了童生。
這“公牒”上倒是沒說她是男是女,因為這證件上壓根沒有標注性彆的地方。
這年代默認能考功名的就是男人,自然不必多此一舉。
不過,就算童試,那也是要叫人檢查夾抄的,這姑娘究竟是怎麼混過去的?
楊沅瞄了郭玉岫一眼,雖然長得比較中性,可那身材……
應該蠻好的,隻要脫去外衣,不用脫個精光,那搜身的人也不該把她看成男人。
郭玉岫道:“楊諫議,大宋的律法,規定取得了童生資格的人就可以參加解試考舉人。
可是學生所在府縣卻拒不接受學生的報名,學生隻能進京申冤了。”
楊沅皺著眉,疑惑道:“你是女人……”
郭玉岫眉頭一挑,反問道:“敢問大夫,我大宋科考的規矩,可有規定女子不得報考?”
此時,街上已經有些行人圍了過來,聽到二人這番對話,頓時議論起來。
楊沅低頭看了看她的童生公牒,忍不住笑了。
這事兒有點意思啊!
自從進了門下省,他就一味的在“消望”。
沒錯,彆的官是“養望”,他楊大官人的“望”有點太大了,動不動就把衙門的屋簷兒給燎了,所以他得“消望”。
消得他好生無聊,如今倒是可以給自己找點事兒做。
這事兒做成做不成的,都是一樁雅事,沒什麼後果呀,既不會觸及文官武官們的敏感神經,也不會引起朝廷地方大員們的不滿。
以師師之才,也隻能風流自賞,他一直覺得不公平。
以前他沒有能力在這件事上發聲,現在他想管管。
楊沅把公牒在手心裡拍了拍,便攏進袖中,笑吟吟地道:“姑娘說的有理,跟我去門下省說話。”
說罷,楊沅回到車中。
車子繼續啟行,那郭玉岫讓到一邊,待車過去,便帶著兩個仆人跟了上去。
老仆低聲道:“姑娘,沒想到這位楊大官人還真的接了。老奴打聽過了,他的官聲甚好,是一個出了名的大清官,而且一向不畏權貴。
他破獲過夾牆藏屍案、假會子案、馬皇弩案、大食販私案,吏部貪腐案,被譽為青天大老爺。把咱家的冤屈說與他聽,請他主持公道吧。”
“他不行,不夠格兒。”
郭玉岫看了前方那輛車子一眼,緩緩搖頭道:“這件事,就算是官家,我都信不過。
我一定要參加科考,做古往今來參加科考的第一個女人。
到時候就算我考不中,我也能因為此事讓天下皆知了。
那時我再告禦狀,那時就算皇帝也不能息事寧人了,咱們這案子才有翻轉的可能。”楊沅坐在車中,想想這個要考舉人州縣不準,千裡迢迢進京告狀的女人,便覺得有趣。
其實楊沅一直覺得,女人出來做事也沒什麼。而且在新金,他已經這麼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