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酒覺得自己的感情很不真實。
她有多久沒有真情實感掉過眼淚了,除了因為身體疼痛而流出的生理淚水,在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裡,她幾乎喪失了人類的情感。
隻有跟傑克和戴麗娜接觸時,她的情感機製才會稍稍回暖。
原來這具身體,是可以感知情感的,是渴望被溫暖真實的情感觸摸,太久太久了,她已經忘了如何去愛人,哪怕是愛自己,她也有些做不好。
那些日子裡,她隻是在活著,在喘氣而已。
可是,她並不知道自己作為一個“怪物”,為何還要執著地活著?
在遭遇了背叛和遺棄後,她已經失去了作為“戰爭機器”的使命和任務,當一件“商品”被銷毀的時候,誰也不會記得她的價值。
愛迪萊德以前有多麼以她為傲,她就越唾棄自己對他的忠心。
他們是主仆,是擁有者和被擁有者。
他曾不屑她作為“奴隸”和“物品”的愛意,現在,他又發什麼瘋,竟然這樣問她,竟然如此褻瀆“愛”這個字眼,問出這種答案顯然意見的問題!
“你需要我的愛嗎?”
沈酒找回了失去的聲音,沙啞而空洞。
一滴滴透明的液體從幽黑色的眼睛裡墜落下來。
在凝固的空氣與時間裡,如同被放慢的鏡頭操控,在愛迪萊德眼裡,引起了海嘯般撲麵而來的記憶。
這個忠誠的奴隸,曾經無比傾慕他,失去原則地瘋狂愛上他。
她在每一次血淋淋地受了傷後,仍是擠出一絲微笑,跪在他腳下,一次次驕傲地說出“我完成王爵的任務了。”
——王爵,你看,我還有價值,我可以為你付出一切,請你不要遺棄我。
她難過痛苦的眼底,無不在訴說這樣的話。
她曾經最害怕的就是被主人遺棄,像小時候寄養家庭裡那條老狗,最終還是擺脫不了被主人處決遺棄的命運。
沈酒無比害怕自己也落成那樣的下場。
很可惜,她重蹈覆轍,也活成了那一條奄奄一息的老狗。
愛迪萊德讀出了她眼裡濃烈到化不開的悲傷,他伸出手去,反複撫摸著沈酒淚流滿麵的臉龐,為她拭去淚水,告訴她“我還要你的。”
沈酒撇開臉,厭惡他深情的觸碰,“可我不要你了。王爵。”
愛迪萊德的手停在半空中,眸底的情意立即消失了,冰冷不悅地看著眼前這個倔強的女人。
看,這隻寵物多驕傲,竟然反咬主人一口。
他隱忍著,咬牙道“你這樣說,我會很傷心的。”
沈酒真是煩夠了他又在繼續演戲。
她轉過臉去,想要繼續嘲弄這個男人的把戲,“彆開……”
玩笑了……
男人幽藍色的眸子裡,盛著她失神的倒影。
她身上的疼痛神奇地在緩緩褪去。
她被他臉上熟悉又陌生的悲傷震驚到了,一段很不美好的記憶被深深地勾了起來,記憶中,唯一一次,她見過愛迪萊德傷心的樣子。
王後去世那一天,愛迪萊德在月池邊坐了一夜。
她躲在柱子後麵盯了他一晚上,以防他傷心過度會做出什麼事。
然而擔憂是沒有必要的。
愛迪萊德什麼出格的事都沒有做,他如同雕像一樣,在一堆月季花前,望著麵前的月池,苦坐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