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地運輸車衝破了這一片建築的外圍,頭頂那些轟炸的戰機紛紛掉頭,向著沈酒他們集中火力一道開火。
“伊森,勞拉,我們正在衝出去,你們給我們作掩護。”安德烈在對講機裡對附近的隊員發出命令。
伊森“安德烈長官,你放心!”
勞拉“這裡交給我們。”
在他們的掩護之下,沈酒和安德烈開著沙地運輸車一路疾馳,很快把李·莫瑞思的追兵們甩在了後麵,消失在了這顆星球的荒漠上。
夜已經過了大半,還有幾個小時就要天亮了。
遠處的地平線已經能夠形成了一條沒有儘頭的發光的直線,日出正在慢慢升起,沈酒他們離礦區也越來越近了。
“這個地方還真夠遠的。”沈酒看著車前揚起的沙塵,幾乎遮擋了視線,快要看不清前麵的路了。
安德烈望著前麵一望無際的土地,“開慢點吧,後麵沒有追兵了。”
雖然這片廢土上什麼東西也沒有,不會有活物存在,荒蕪到令人頓生絕望,不敢想象那些被抓來的地城區人正在過著什麼樣暗無天日的日子。
他們在自己的星球上本就生存在食物鏈的低端,在被文明遺棄的地城區裡,一文不值,僅剩下一條命,還被那些罪惡的公司資本繼續榨取他們生命最後的價值。
沈酒以前生活在地城區的七年多裡,她已經逐漸把自己當做了那裡的一部分,不管那裡多麼黑暗肮臟,貧窮落後,她在地城區裡苟延殘喘度日,熬過了人生中最低沉陰暗的一段時期。
她的身體裡,已經漸漸把地城區的某種東西融入了進去。
故鄉。
這個奇怪的詞一下子跳入了沈酒的大腦裡。
她前半生是一個無根的漂泊之人,在孤兒院、寄養家庭、實驗室、愛迪萊德身邊輾轉“流亡”,這些裡麵沒有一個地方是讓她感到如故鄉般安心的,雖然她不知道什麼是故鄉的感覺。
偏偏那個又窮又破、沒有陽光的地城區,在她心裡有了一席之地。
她和那些貧窮落後的地城區人打交道,看著他們為自己三餐不飽的生活奔波勞累,看著他們在困境中不服輸的堅韌和樂觀,彼此之間的互幫互助,她想,自己有什麼資格不努力活下去呢?
起初,她是懷著對愛迪萊德的巨大恨意,支撐自己活下去的,這無異於是另一種自我折磨,用他人的錯誤懲罰自己,精神上的折磨遠遠大於生理上的折磨,身上的傷口逐漸好轉愈合,心裡麵卻落下了嚴重的殘疾。
她曾經對愛迪萊德愛的有多深,後來對他的恨就有多深。
什麼精神創傷後遺症,那是她自我折磨多年的後果。
她的病其實沒那麼複雜,要治好,有兩種選擇要麼殺了愛迪萊德,要麼徹底忘了他帶來的傷痛。
她以前想過,等到機會來了,自己不要這條命,也要無所顧忌地向愛迪萊德複仇,親手了結了他。
現在呢?
現在,她的想法動搖了,至於是什麼令她動搖了,她不想把它挖出來,反正不是她對愛迪萊德還有什麼愛意。
絕對不是。
她不會再愛他,也不想用恨他來加重自己的病情。不殺愛迪萊德的那個原因——沈酒實在無法說出口,那是她最深的傷痛。
她沒有做好準備把它挖出來,剖析自己最大的傷痛。
就讓她暫時保持懦弱吧。
安德烈察覺到她臉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下顎線繃緊,仿佛是在忍受著某種身體上的疼痛。
安德烈把手伸出去,輕輕觸碰了下她的手臂,試圖把她從痛苦的情緒中調離出來,“你做這一切是為了把你地城區的朋友帶回去嗎?”
沈酒身體的緊繃得到片刻的緩解,臉上的肌肉鬆弛下來,她看了眼安德烈搭在她手臂上的那隻手,眼神並不犀利。
但是安德烈以為她不喜歡自己觸碰她,立即收回了,低聲道“抱歉。”
安德烈想起了愛迪萊德找他談的那些話,沈酒需要一些朋友。
她有在意的人,這說明她良心未泯。在此之前,安德烈從未在沈酒的眼睛裡看出過任何擔憂,她不像是會為誰擔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