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田川臉上帶著驚懼的表情,指著雲霜道:“回顧府尹,這妖怪實在厲害!那黑犬牽回去沒多久,便因為所受煞氣過重,一命嗚呼了!至於索賠一事更是無稽之談,咱家躲這妖女都來不及,又怎麼會去問他們要錢?”
雲霜氣得渾身發抖,哭喊道:“你血口噴人!我是我阿耶的女兒,是人,不是什麼妖怪!”
“哦,竟有如此奇事?那本官是不是該請個法師到堂上來做法?如你所言,說不得,本官也已經被張氏給蠱惑了啊!”顧少連冷笑著將張老四的遺書拍到桌子上,“你當本府是三歲孩童?讓你來這京兆府衙門講什麼邪魔鬼祟的故事?本府這裡有張老四的遺書,裡頭清清楚楚寫了他無力承擔你索要的五百貫賠償,隻好以命抵命,要你放過他的女兒張雲霜!你是否上門催債,整個東市錦繡采帛行裡見證之人眾多!你以為你抵賴得了?”
劉謙道:“學生可以作證。今日這幫街痞口口聲聲說,張店主毀壞了五坊使價值五百貫的寶物,便是張氏要賣身葬父,賣身的錢也得先還了餘下的欠款兩百貫。”
從東市一起過來的幾個抬棺人也齊聲道:“正是如此,草民們聽得清清楚楚。人家賣身葬父,他們還要守在一邊阻撓破壞,哪裡有半分害怕的樣子!”
“劉娘子問他們如何才能放過雲霜姑娘,他們還說劉娘子更加貌美,隻要她願意代替雲霜姑娘給這閹...內官做妾,便放過雲霜姑娘!”
張記四周的街坊們也道:“是啊,雲霜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怎麼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成了妖怪了?”
“他上回去催債,老四不是還追出來,在大街上抱著他的腿求饒,咱們可都看見了!”
“他們到市場裡向來是想拿什麼就拿什麼,何曾給過足額的錢銀?”
“這賤招用了多少回了!以前在我們店裡還放過蛇呢,也說是什麼誘捕猛禽的餌料,乃是宮中之物,要好生伺候著。咱們哪伺候得起這樣的祖宗,隻好主動說什麼錢都不要,讓他們把蛇給帶走了!”
袁田川紅了眼睛,委屈巴巴道:“咱家不服!今日顧府尹對咱家處處針對,說不得,便是被這妖女蠱惑的!還有你們,都中邪了,全都中邪了!咱家涇原兵變時就跟在聖人身邊伺候,便是真要定罪,也得是聖人來定!豈能容爾等如此欺辱?這妖女惡人先告狀,蠱惑爾等編造罪狀誣陷於我!咱家要進宮!咱家要讓聖人為我主持公道!”
聽他搬出了涇原兵變伴駕的資曆,原本因為顧少連的堅定而壯著膽子給雲霜作證的街坊和圍觀群眾的聲音瞬時便小了下來。
便是顧少連,一時也有些被動了。
劉綽輕笑出聲。
她前世讀碩士的時候可拿過最佳辯手,論找邏輯漏洞和鬼扯煽情,自問還沒怕過誰。
顧少連道:“劉氏,你為何發笑?”
劉綽道:“回府尹。小女子是覺得此事實在新奇!東市每日來來往往如斯多的人,那鳥彆人都看不見,竟隻有這幾位能看見?雲霜姑娘從出生到長大成人這麼多年,竟直到今年四月袁內官帶人去捕鳥時才開始蠱惑旁人?張家的左鄰右舍十幾年如一日跟一隻能化形的精怪打交道,竟無一人發瘋或者被吃?非但不傷人害人,還化為一個美貌少女,淨化大家的眼睛?這妖怪倒真是個好相與的!照民女看來,這哪是什麼精怪,分明是吸風飲露、造福一方、回饋鄉裡的仙人啊!”
袁田川見劉綽不過是個未及笄的少女,突然疾言厲色道:“大膽!你是什麼人?竟敢妖言惑眾,輕言仙人之說?咱家看你也是這妖女的同黨!”
“妖言惑眾?今日一進門就妖言惑眾,大談邪魔鬼祟之事的難道不是袁內官你?”劉綽不怕也不惱,笑著反問:“說我是妖女的同黨?那敢問袁內官,您瞧我是什麼精怪化身啊?”
“咱家隻是一介凡人,怎知你是什麼精怪?你與這張氏小小年紀,便能蠱惑如此多的人,若是不儘早尋大能法師來將你們除了,將來怕是為禍更大!”
“佩服佩服!真是個胡攪蠻纏、顛倒黑白,避重就輕的高手!”劉綽對著袁田川做了個甘拜下風的手勢,“袁內官,你不去雜戲行裡演傳奇故事真是浪費了這一身好才藝啊!不過可惜,在我看來,你今日所言,自相矛盾,漏洞百出,簡直是狗屁不通!”
“哦?咱家倒要聽聽,你這妖女能說出什麼高論來!”袁田川的憨厚老實麵具算是裂開了一絲縫隙,眼神冷冷道。“咱家入宮麵奏聖人之時,定要讓你這妖女也一起伏誅!”
劉綽握拳道:“聽好了!你說你是因為在城郊看到了一隻顏色漂亮世所罕見的雀鳥才一路追到了張記水粉鋪子門前,又說這樣的事情持續了近兩個月,你的手下說那鳥能幻化成美人,你忍不住好奇才多去看了幾次,由此才被張氏蠱惑。是也不是?”
“正是如此!”
“那為何這美人不蠱惑彆人就單單蠱惑了你?你的這些手下豈不是見到張氏的次數更多?他們都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又尚未婚配,本是最容易被蠱惑的一群人,若是要采陽補陰,這精怪為何舍易取難,自找麻煩?”
衙門內外的人群都嗤笑起來,“是啊,他那地方都沒有了,人家放著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不勾搭,勾搭他乾什麼?勾搭了有啥用?”
“是啊,找他不就是采陰補陰了?”
袁田川惱羞成怒,結巴道:“你....你一個小女娘,說話怎得?”
劉綽一臉無辜:“民女說話怎麼了?民女不過在陳述事實而已!”
袁田川道:“咱家乃是宮中內官,她接近咱家自然是想被咱家捕入宮中好對聖人不利!”
劉綽笑道:“袁內官,可真會開玩笑!這妖怪既然想被你捕入宮中,又為何從未以雀鳥之身示人?若是她真想接近聖人,何不以雀鳥之身日日在張家鋪子房頂上飛上個百八十圈,讓東市之人全都看個清清楚楚?這樣豈不更容易被當成祥瑞之物獻給聖人?我大唐子民,個個愛戴聖人,有什麼好東西都想進獻給天子,何必要勞煩你轉上一手?”
“是啊,若是咱們看到這樣的吉兆,早就報給聖人知曉了,輪得到他?”
“再有,你分明聽到手下說那鳥是會幻化成人的精怪,卻一點都不知道避諱,反而誓要將她捉住,獻給聖人,究竟是何居心?難道,你想陷害聖人成商紂王那樣的昏君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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