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綽道:“那些人說張四郎砸壞了他們主人東西,要賠,又是怎麼回事?難道是他被逼急了,將捕鳥的器具給扔了?”
店家道:“哪能啊,老四是個溫吞性子,哪敢砸這些內官的東西?他們後頭可是天子啊!他本想破財免災,忍兩天就過去了,沒想到人家那頭沒完沒了啊。五日前,他們又把他家的水粉胭脂搜刮一空後,留了一隻宮裡的大黑犬抵了水粉錢。說是身上沒錢,等有錢了,再來贖回,要張老四好生照顧著那黑犬。那是聖人的狗,老四生怕出什麼差錯,天天買最好的肉伺候著那隻狗祖宗。過了兩天,那五坊使倒是真把狗給領回去了,付錢的時候卻說那是聘禮,他要娶雲霜回去做娘子。張老四的娘子死得早,就雲霜一個閨女,疼得跟心肝肉似的,怎麼舍得讓自家閨女嫁個閹人啊!當然不同意了,彆說聘禮了,便是該給的脂粉錢也不要了。那五坊使鬨了個沒臉就走了。結果,前日他又登門,說是因為老四照顧不當,讓那狗祖宗吃壞了東西,死了。這還了得?他非說老四犯了什麼欺君之罪,要麼花五百貫錢賠上狗命錢,要麼讓雲霜嫁給他,他替老丈人出這個錢。”
劉謙恨恨地砸了櫃台一拳,“一個閹人還想娶妻?這幫狗仗人勢的東西!強買強賣,欺男霸女,豈有此理!”
店主道:“可不是麼?不過,宮裡的內官娶妻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他們非但娶妻,還娶了不止一個呢。有的是自己買的,有的是那些當官的送的。這位五坊使家裡頭已經有娘子了,雲霜過去就是做小的。我們做的都是小本生意,自家出力乾活,每年的進項,扣掉鋪麵租金,倒也能生活得不錯。可老四是外來人,在長安本地沒有祖產。這些年,他一個人拉扯雲霜長大不容易,賺的錢根本買不起一套宅子,自然全給雲霜攢了嫁妝。父女倆一直是租房子住的。他把家裡能賣的東西都賣了,所有積蓄拿出來,也才湊了三百貫。可那個內官還嫌不夠,非逼著雲霜嫁給他。老四沒了辦法,這才想著以命賠命,一脖子吊死了。狗命讓拿人命賠,您說這是什麼世道?”
聽完雲霜的遭遇,劉綽也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罵了句國粹。
胡纓冷冷道:“如此逼迫,他就不怕那位張娘子嫁給他後,半夜起來宰了他?”
劉綽忍不住對胡纓投去欣賞的目光,反正這事要是發生在她身上,被逼到這個份上了,哪怕拚個魚死網破,她也非得殺了這幫狗東西才行。
徐老三也是個老實人,思維跟張老四倒有些相似,以為賠了命,女兒就可以幸免於難,“既然張老四已經償命了,那就不欠他們錢了啊!他們該把從張老四這拿走的三百貫錢還回來,憑什麼還要欺辱雲霜姑娘?如此蠻不講理,就沒人能管管了?”
店主道:“憑什麼?你猜怎麼著?那不要臉的閹人說,老四把聖人的名犬害死了,犯了欺君之罪,本就該以死謝罪。那五百貫買的雲霜姑娘的命,要不然可是要受連坐之罪的。宮裡內官的事,牽扯到聖人的臉麵。縣衙哪裡敢管?”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幫內官竟敢如此欺壓良民?”劉謙憤怒已極,“縣衙不敢管,那我就一紙訴狀把這個狗東西告到京兆府去!我就不信,堂堂三品官員也不敢管!”
這回劉綽沒再拉著劉謙,而是問徐老三,“這個五坊使姓什麼?他在宦官裡頭算是個什麼地位?跟竇文場、楊誌廉和第五守亮有什麼乾係沒有?”
對宮裡的形勢,劉綽還是知道一點的。
涇原兵變時陪在皇帝身邊的隻有太監們,自那以後當今天子就覺得隻有家奴最忠心,非常倚重和信賴宦官。提拔大太監霍仙鳴和竇文場掌管了十五萬禁軍。年初的時候,寸功未立的韓全義是在竇文場的力保之下,才全須全尾地回到了夏州。
如今,這倆人一個暴斃,一個已經上表致仕。
霍仙鳴死後,接替他掌管右神策軍的是大太監第五守亮。昨日,她看邸報上說,竇文場已經退休了,接替他掌管左神策軍的是楊誌廉。
這事就算要管也得看怎麼管。
隻要這個五坊使沒什麼特彆硬的背景,畢竟已經鬨出了人命,不是普通的強買強賣,欺行霸市,官司還是有的打的。
可若是他背後是那三個人,那根本就沒什麼道理和王法可講。到最後,說不定,不僅沒幫上雲霜的忙,還會把劉家一家子都給牽連了。
徐老三小聲道:“徒弟在廣陵郡王府中沒聽說過此人,您說的這幾個大內官的名字倒是聽說過。想必就是宮裡的一個小內官。”
沒多久,李誠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兩個棺材鋪的夥計,抬著一口棺材。
兄妹倆心裡多少有了點底,便邁步出去。
“哪來的不長眼的?”為首的地痞道。
張老四自殺賠狗命這事估計已經鬨得整個東市都知道了。兩個夥計扔下棺材就跑路了。
樣子總還是要做的,否則就會牽連適才那位店主。
劉綽道:“這位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啊?我正巧身邊缺個婢女使喚,就買了你吧!這是棺材,你看看還需要我們幫著做什麼?"
雲霜看見劉綽和劉謙去而複返,還帶著一口棺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邊磕頭一邊急切道:“我叫雲霜。隻要能幫我安葬了我阿耶,奴婢彆無所求。”
圍觀群眾便幫著李誠和徐老三將張老四抬進了棺材裡。
“慢著,她還欠我家主人的錢呢,你也一並幫她還麼?”
“還錢可以,但是欠多少?”劉謙道,“因為什麼欠的,可都得說清楚嘍。”
“她阿耶弄壞了我家主人價值五百貫的東西,已經還了三百貫,還欠兩百貫呢。”
劉謙道:“哦?那能否請教,他究竟弄壞了你家主人什麼東西呢?”
為首的地痞道:“說出來怕嚇死你啊!”
劉綽道:“那你說,怎麼才能放過這位雲霜姑娘?”
那痞子色眯眯盯著劉綽道:“我瞧這位小娘子生得比她還要貌美,你若是願意代替她給我家主人做妾,我們就放了她,如何?”
李誠怒道:“放肆,你竟敢對我們娘子無禮!”
劉綽心道我這人可硌牙,怕是你家主人消化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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